星移斗转。时间过得真快，元旦刚过，转眼就到了二月。再过半月，就是春节。在新年交替之际，芷电第二届股东会和第七次董事会会议如期召开。
国有企业有限责任公司股东会和董事会会议实际就是一种形式。大量工作，已经在平时汇报和沟通中解决。比如人事安排，若有动议，董事长和副董事长碰头或电话形成一致意见后，由控股方牵头组织考察。各股东方如无异议，就由控股方按程序公示、任命或推荐。党委口干部，如党委书记、纪委书记、工会主席直接由控股方党委下文任命。行政口干部，如总经理、副总经理、三总师，由控股方行文向董事会推荐。无论是任命还是推荐，只要一经宣布，就算到任。推荐的干部，到下次董事会会议确认即可。又如临时有重大采购、技改、投资活动，公司与各股东汇报认同后，直接报控股方审批。所以，除了工资总额外，董事会会议上所列议程都容易通过。
丁宝非第一次参加董事会会议。被通知参会的原因是需在会议上作燃料采购工作报告。
今年的会议安排在芷电宾馆三楼会议室召开。以往董事会会议多半在芷都最好的宾馆开。原因很简单，股东方派出的董事、监事、代表需要一个舒适优雅的环境。一年也就是一至二次股东会和董事会会议，不能让代表寒碜。参会的代表，不仅吃好喝好，在会议结束时还能拿上一个红包。凡此会议，参会的代表数额肯定不少。漆汉昆为什么安排在只有二星级的芷电宾馆开？他跟两位董事长报告说：芷电宾馆三楼会议室最近新装修，音响设备不错。关键是肥水不外流。两位董事长当然不会为这点小事驳了漆汉昆的面子，欣然同意。
会议由董事长崔燕主持。
会议分两个阶段，先开股东会。股东会的议题就一个，由监事会主席作监事会年度工作报告。主席由省建投分管财务的副总兼任。监事会聘请会计事务所对芷电去年会计核算和经营状况进行了年度审计。会计事务所审计完后出具了无保留意见。现代企业制度实施后，国企对审计工作十分重视，内容有：年中审计，年度审计，任中审计，离任审计；方式有：外部审计，内部审计。外部审计指聘请会计事务所审计，审计机构审计；内部审计是国企内设审计部门的审计。外部审计真实，但完整性不强，企业财务总有猫腻，不会完整地将财务报表交出来。内部审计知底，但严谨性不够，都是同事，认真不起来。会计事务所进芷电后，漆汉昆安排分管财务副总全程陪同，白天查账，晚上去卡拉OK。由于财务报表已经整理，只查出了一些小问题。这完全是出于技术上的考虑，一个大企业，来往资金及账单很多，不可能百分之百的无误。给中介整出点小毛病，说明人家工作认真负责，也好交差。时下哪有中介查账查出了大问题？年年被中介提出无保留意见的企业，有些经不起纪委和检察院审查。这是题外话。监事会报告依据中介的意见，对芷电去年的工作做出了中肯的评介。尤其是充分肯定了改革的成果，认为下岗分流、创业安置解决了主业冗员过多和工作效率不高的问题。从近千人减至三百号人，不能不说是一个奇迹。通过大幅度地改革，最直接的效果是降本增效显著，燃料成本每吨下降了二十元，仅此一项，节约费用近八千万元。报告对年度亏损作了客观的评价，认为主要原因是发电量不足，年发电不足四千小时，离赢利设计值存在较大差距。报告总结说：亏损是政策因素造成的，经营班子深入改革和加强管理卓有成效，比预计减亏幅度较大，给股东方创造了较大效益，应该给予一定地奖励。报告最后提出了几点不足：一是固定资产租赁费用偏低；二是主业人员已经分流，工资总额没有降；三是主业费用与辅业费用须厘清，避免辅业占用主业；四是主业为辅业贷款担保过多，留下隐患。
监事会报告完后，按程序应展开讨论。崔燕为了节省时间，说董事会议程结束后一块讨论。同一件事，没必要分开讨论。
会议接着转入董事会议程，有五项：一是漆汉昆作年度工作报告；二是分管经营副总作经营工作报告；三是丁宝非作燃料采购工作报告；四是分管财务副总作财务工作报告；五是财务科长作新的年度预算报告。丁宝非第一次在如此高规格的会议上作报告，心里紧张至极。报告完毕，衣背已完全湿透。
接下来进入讨论发言阶段。现在会议发言都有固定模式，先是肯定成绩，后提建议。讨论发言比较踊跃，大家充分肯定了芷电改革发展和加强管理的成绩，提建议也毫不含糊，有的还比较尖锐。比如谈到固定资产租赁问题，省电力公司经营管理处刘处长说：“固定资产是主业资产有效组成部分，据我所知，占的比重不轻。当时设计时，过多地考虑了附属工程、后勤、候班、维护、休闲等因素。花的钱不少，有些设施和场所，现在看都不过时。附属工程中的尾水发电，本来是主业的延伸，据说改革后划入了辅业，收取多少租金？账上没有体现。相信大家和我一样，对此是一笔糊涂账。改革是好事，是芷电发展的大势所趋。国家电力公司鼓励多元发展，但明确主业和辅业账目要明晰。芷电辅业发展较快，成立了集团，这是好事。据说，成立集团后，主业的资本渐渐在退出。如何退出？应该有个交待。”
刘处长谈租赁，不谈租赁费，而是谈产权问题，与监事会的意见不吻合，也与他的发言主题不一致。当然，谈什么？是人家的权利。经营管理处，管的就是这些事。漆汉昆听后心里很不爽，心想，平时待他不薄，何以釜底抽薪？他的设想，成立辅业集团，就是要把职工的蛋糕做大。前些年，在全国发电形势一片哀鸿之声时，国家电力公司提出走多元化发展之路，侧重点就是保证或提高职工的福利。难道这有错？你刘处长站着说话不腰痛，把芷电职工福利降下去，不抽了你的筋才怪呢？为了实现职工的梦想，当然更是自己的梦想，他苦心经营，夜不能寐，正渐入佳境。想不到关键时刻，你刘大处长背后举刀，而且刀刀见血。为了不让这种观点形成市场，漆汉昆马上以委婉的语气予以反驳：“刘处长是爽快人，明白人。平时，我没少向刘处长汇报，不该健忘。刚才刘处长说的几个问题，早就作了说明。电厂建设时，多建了一些附属工程，有些早就成为闲置资产。国有资产晒太阳，职工心痛呀。闲置也是闲置，不如让其活起来。于是，职工持股会动起了脑筋。为职工办好事，能不支持？我们提出了三个有利于：有利于股东，有利于企业，有利于职工。只要是三个有利于的事，就大胆地去做。发电出力不足，职工有劲没法使，企业年年亏损，职工难受呀。收入上不去，不少骨干，特别是值长，这几年流出去二十几个。等于我们帮人家培养人才啊。我那个急呀，没法形容。不另辟蹊径，只有等死。董事长、副董事长，还有齐总，深知企业困境，给我们政策，给我们出路，给我们支持，才有了当今来之不易的大好局面。闲置的固定资产，不流动，到时肯定一钱不值。发挥职工的力量，既盘活不良资产，又为职工办好事，何乐不为？请大家放心，主业附属工程资产退出，完全符合法定程序，都有审计报告。如果还有疑虑，再派中介或内审人员审计。”
漆汉昆这番话偷换了概念，回避了主要问题，如尾水发电只字不提。改革，其实就是利益调整。没必要事事解释清楚，有些东西就该糊里糊涂。不过，参会者心中都有一本账，单位利益永远是第一位。在电力改革渐进过程中，辅业不侵占主业，休想立足潮头。碰上电力形势滑坡，不用点非常手段安抚职工，队伍就不好带。面对现实，谁又能出招把芷电带出困境？恐怕没一人敢正面回答。漆汉昆话语虽然委婉，却显咄咄逼人。俗话说，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对此议题，大家三缄其口了。况且，董事长、副董事长早就首肯，说两句痛快话能解决问题？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会场沉静下来。
崔燕鼓励大家继续发言：“说吧，都说说，各抒己见。有不同意见，很正常。”
受到鼓动，发言又热闹起来。担保问题，财务问题，工资总额问题，培训问题，党建问题，廉政问题等等，无一漏项。谈到工资总额时，讨论最为热烈。言辞最尖锐的是省建投人力资源部张主任。他说：“芷电改革还是很成功，主业分流很顺利，这是好的一面。但是，人员分流，工资总额却没减少。改革的目的是什么？减人增效，节支增收，企业脱困。从财务和预算报告中，看不到改革的最终成效。改革前和改革后的工资总额几乎一样。现在主业人员比原来少了三分之二，人员精干了，工作热情提高了，而管理成本降了？答案是：没有。这就纳闷，折腾了一年，改革成果一大摞，而最关键的管理成本没降，工资总额没减。试问：这样的改革有何意义？当然，我无意否定芷电的改革。改革是大势所趋，人心所向。如果仅仅是为改革而改革，就失去真实意义。通过改革，把管理成本降下来；通过分流，把工资总额降下来，真正为企业降本增效，摆脱困境，改革就赋予了生命。我建议：为了体现芷电的改革成果，工资总额至少应减去三分之一。分流到辅业的人员，通过市场运作和市场创收养活自己。”
张主任的观点得到不少人的赞同。有人说；辅业或多或少占了主业资源，理应为主业成本核算分忧。又有人说：工资总额不减，主业固定资产租赁费偏低，变相造成国有资产流失。还有不同观点一一冒了出来。
漆汉昆坐不住了，拿着手机在会议室进进出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