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这类人总是习惯于想象,总是不断地对某一新生事物和某种社会现象进行思考,这是他们无法让自己长时间地停留在一种事物上的主要原因;更重要的是,从事创造性艺术劳动的男人,无一不是理想主义和完美主义者,他们总是戴着理想主义的眼镜去看待周围的人和事,所以他们不能容忍那些与他们的理想境界有差距的人和事——为什么这个世界上作家、艺术家的离婚率一向都是最高的,为什么作家和艺术家的自杀率又是最高的?究其原因,都是由理想主义惹的祸。实事求是地讲,这类人的妻子可能从一开始就不是按照他们的理想去找的,或是说自身的条件局限而无法找到理想的伴侣,做妻子的在他们的潜意识中不过是一个过渡性产物。
比如良在与第一个妻子因艺术个性互不相容而走向解体后,良就在第二个妻子问题上又走向了另一个极端,认为只要她是一个贤惠的女人就可以了,但事实却并不是这样的,妻子虽然在各方面都尽到了她的责任,但良却又因为无法在精神上与她展开深入交流而感到遗憾,这种遗憾往往会造成他们之间越来越无话可说。再加上他们这种人最不容易满足于一种死水微澜式的固定生活方式,也最容易对一种固定形象产生厌倦,他们总是渴望着不断去接触新鲜的面孔或新奇的东西,但他们却不得不受到道德的约束,不能随意与其他异性交往,于是他们便会产生苦闷,这种苦闷,一旦被压抑太久,他们就想突围,于是离婚就在所难免了。
在中国的大城市中,离婚率呈现着急剧上升的趋势,究其原因,从表面上看,市场经济的开放性把以往纯粹私人化的婚姻也推向了社会大舞台,婚姻已经从计划经济时代具有的凝固特征变成了今天的流动特征。人的命运的不确定性加剧了当代婚姻的不断裂变。特别是来自男人的喜新厌旧,是造成离婚率不断攀高的一个重要原因。换句话说,相当多的男人恐惧结婚或在结婚几年后就对婚姻产生厌倦情绪。
厌倦情绪并不是由夫妻之间不断争执所积累造成的最后结果,只是一个时间问题,它完全是由婚姻的无距离造成的一种心理态势。当然,表面上它也是由一系列细节组成的,比如夫妻由无距离导致的相互缺乏敬意的态度。甚至可以设想,在这个世界上,有许多男人可能就是因为厌倦婚姻生活而突然与妻子离了婚。记得上个世纪美国有位叫安德森的作家,他在成人后一直想当作家,但却因为生活所迫而不得不接手父亲留给他的一家小油漆厂,而且一连干了好几年,但有一天他正在给秘书口述一封回客户的公函时,突然停了下来,只是摆了一下手说,等一下,然后就匆匆地走了出去,从此就没有了下落。他径自去了纽约,事后才给家里人打了招呼,让他们接管油漆厂,他决心要当一个自食其力的职业作家。这种情况可以让我们想象出,这完全是由他对从事生产或经营活动的厌倦造成,这种厌倦可能从他一接管这家企业就开始了,只是他一直在承担着一个长子的责任,但他何尝不是每天都在与自己的厌倦与日俱增的厌倦感在进行苦苦的搏斗呢?
夫妻之间的厌倦也是这样一种情况。比如说,良认为妻子和婚姻内容就像一个朋友,最初因为精神语言的相互吸引而结合在一起,但随着岁月的流逝,妻子和婚姻却始终没有发生什么变化,甚至出现了倒退,而自己却每天都在迎接新的挑战,至少自己每天都在试图超越自我去达到一个更高的精神创作境界,于是与妻子的精神距离就出现了。相反,婚姻时间越长,夫妻之间在一起的无距离感就越是发展到了只差不能穿一条裤子的地步了,这样一来,良的厌倦就自然会比一般的丈夫出现得早,而且来得更强烈。事实上,良到最后几乎被厌倦感弄得患上抑郁症,他甚至不想听到妻子的脚步声和她的说话声,这使良一直设法回避与妻子接触的机会,包括尽量不说话,总是装出很忙的样子而让她不好意思来打扰,这样良就可以避免在她做出亲密行为时而被迫掩饰的冷淡表现。事实是,良很害怕妻子主动与自己亲热,害怕一切肌肤间的接触,其实良并没有什么新欢,但良却宁肯在婚姻中过着独身生活,婚姻对良越来越徒具形式而名存实亡了。
这种厌倦心态,完全是由无距离感与人对新鲜事物的好奇之间的冲突所造成的。对良来说,他希望每天都接触新生事物,每天都与新的面孔打交道。当然,根据异性相吸的原理,良想每个男人恐怕都更喜欢与陌生的异性打交道,而不愿几年如一日地对牢一张早已熟视无睹的异性的脸。其实生物学家早就证实了这样一个原理:雄性动物都有着“泛爱主义”的本能,他们总是不满足于在很长时间内只与一个固定的异性交往,但男人的这种喜新厌旧本能,并不都与他们的性欲有关,就像一个皇帝拥有成千上万个妃子和他的性欲无关,那是他作为天子对外炫耀特权的一种方式。男人喜欢与陌生的异性打交道,并不是想去占有她们的身体,而只是出于一种对陌生面孔的好奇心,但是妻子与婚姻的存在却一定程度上阻止了男人们去获得这方面的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