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走不多久,酒意上涌。他张口欲呕,却又呕不出来,显得极为难受。随着马行颠簸,张着一张大口,眼睛闭了起来,伸长的舌头有气无力的耷拉在嘴角,像一只垂死的狗。突听得路旁树枝摇动,他睁开眼来,看见左边一枝矮树枝叶乱摆,不知为谁所触。他叫道:“谁,是谁?”这话如寒风入谷,哪里还有踪影,他不禁失笑道:“想是过路的虫兽蹑迹寻踪,不慎碰到了树枝,何必大惊小怪。”如此这般开解,倒也不再理会,又欲向前。
一时又想再睡,却不知走到了哪里,睁眼一瞧,便见左首如落雪般铺陈开来好大一片林子。他看见如此风景,登时清醒了不少。可是痴看许久,不知是何树木,自言道:“这是梨花还是梅花,这样密云般白洁不瑕,看不真切。”他将座下那马喝止,展醉眼在马上望去,白茫茫极目无边,却也无法分辨。他酒醉兴豪,况又是洒脱之人,不禁想到:“管他梨花梅花,少不得是要趁此残醉,尽兴一回的。”于是打转马头,离了大路,穿过岁月风积的黄土,寻白觅绿间已置身于那片林子。
在那林中看时,却原来一树一树的尽是梨花。他想:“这个时节怎有得此花,那梨花四月便也尽了,敢是我在发梦?”现在正在仲夏,万物勃发,却不是梨花花期。他自问了一回,细看琼蕊雪姿,不是梨花是什么!栾仙笃不得个索解,在马背上顺势采摘了一朵,凑近鼻端轻嗅,就有淡香入肺,果是梨花无疑。他在林中停停歇歇,观赏了一回,这才见露浸花睡,却原来只外面的几株浴光先开,里面却含苞未露。栾仙笃不免在马上暗道可惜,如此景致竟不得一观,真面目终不可见,感慨起来,复又想到荦子枫无疾而终之事,烦愁更甚。正是:花羞展颜,人亦不见。正在郁闷不尽时,见那马不住伸头探脑的将些未开的花苞在嘴里咬嚼,他拍拍那马的头颈道:“倒是这畜生好,不拘怎样,先尽一饱。我却烦恼来去,怎是个了局。若是师兄在此,他武功高强,定能助我,可惜……”嘴上叫着“师兄”,脑中已乱成一团,抬头看去,长天耿耿。只觉天旋地转,“咕咚”一个倒栽葱便摔下马来。此是他已醉倒,摔的疼了,便挣扎着站起身来,见那马铜铃也似的双眼正瞪看着他,他醉道:“休看着我落魄。”说完不再理会,便东倒西歪的复向前走。
这样踽踽而行,还未及走出多少,那林中馨香引得酒气窜行,喉中难受,便“呜哇”一声将些秽物呕了出来,呕了好一会儿,这才略略止住了些,自己便先笑起来:“让你们‘雪霜姿’也见一回‘秕五谷’,今日大家都醉个饱。”说时头痛起来,他便靠着一株欹斜的梨树坐了下来,脑中再不想别的,不久便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