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请介绍一下你到编辑部的情况。
肖:我是一九八五年来《收获》的。原先我在《上海文学》。《收获》一九七九年复刊,一九七八年就开始筹备了,萧岱、孔柔、郭卓,还有吴强都在这里。当时吴强蛮热心的,也帮助组稿。
蔡:在组稿、发稿过程中有没有碰到过压力?
肖:有一些政治上的压力,不同的人对作品有不同的看法。比方说,张贤亮的《男人的一半是女人》发出后,争议挺大的,触及当时人们所谓的禁区,很敏感。当然,在今天看来没有什么,但当时引起轩然大波。最近的作品引起争议的有去年发表的长篇《糖》,虽然是我们先发表,别人后出书,并且我们也做了两三万字的删节。所谓“另类”是评论家给它命名的,我们并不是因为它是“另类”才发表它的。后来被炒作起来后,海外也有一些反响。安全局也有人来询问。海外他们比较敏感,感觉到好像国内对《收获》有一种围攻的意思,很引人注目。海外有人觉得批评《收获》,以为这种现象是一种政治上的信号,会有什么动作。所谓压力是作品发出后才有的。包括“走近鲁迅”这个栏目,其实批评的人都是在没有完整阅读这个栏目作品的基础上。当时如果我们去辩解也会成为一种炒作,是有口难辩的,那是一种政治压力与文学评论界的压力。双重的压力。很多媒体的炒作,标题惊人,但并无实在的内容,评论界多少还是完整地看过作品的。《收获》目标比较大,正面影响大,一旦有负面影响,也会很大。很难用什么尺度来衡量,对作品很难把它上纲上线到什么程度,最主要还是要以艺术水准的高低来衡量。比如说棉棉的作品和卫慧的作品,写同样的题材,但棉棉写出的更多的是她自身真实的感受,当时那种状态给她造成的一种痛的感觉。她想从痛苦中挣扎出来,写出了一种挣扎,并没有一种炫耀。她的基点是不一样的。完全有人可以以另一种眼光来看待她。当然,她在一些作品中也写出了一种沉溺在当中的感觉。我读她的《糖》时感觉到了一种真实,并不像别人所说的沉溺,而是想拼命挣扎出来。时代存有这一点,你不可回避时代留在她身上的印痕,是一类不算少数的人的真实的生存状况。
蔡:《收获》一直保持平稳的发展势头,回过头看看,很多作品比较经得起时间的考验,起伏不是很大,对此你怎么看的?
肖:一个是因为老一辈人留下的传统,选稿件时体现一定的包容度,把各种类型的上乘之作收集起来,很多作家的成名作是在《收获》上发的,并不是成名后才在《收获》上发。比如苏童、余华,还有何顿,《北京文学》发过余华的作品,我们连续发表他几部作品,影响就大了。中篇《生活无罪》是何顿的成名作,前面遭到很多刊物的退稿,在外面已经转了一年多,被我们刊物发了,后来才确定了他走文学这条路。他本来是学美术的,后来又发了《我们像葵花》。《收获》是挺注意那些有潜力的作家的。很多作品都是请作家修改过多遍,像陆星儿、温小钰的作品,包括余华的,他的《在细雨中呼喊》后面三分之一都是重写的,编辑参与很多。格非最初投稿的时候也是战战兢兢的。所以,可以说,很多作家的成名作是在这里发的,并不是外界所说的,成名后才在《收获》上发。
蔡:请你谈谈巴老对《收获》杂志的贡献。
肖:他虽然不参与具体工作,不主持日常的工作事务,但很关注《收获》,很关心文学,尤其在《收获》遇到困难时。比如有好几次纸张暴涨,全球性的、突发性的经济危机,他很鼓励我们,说:“文学是大有希望的”,“《收获》是大有希望的”。他坚持让我们不要登广告,不要商业化,不要媚俗,巴老一直是这样。后来,事实果真也是像巴金所说的。虽然我们也借了一些钱,但后来一直比较平稳。因为我们是邮发的刊物,年中不能突然涨价,对我们不利。而且,巴金对年轻作家很提携、鼓励,以前能看作品,后来不能看了,喜欢让别人读给他听。以前身体好的时候,每年巴老过生日的时候,我们都会去看他。他的办刊精神也直接影响到我们。他很真诚,他身上很少那种文人的虚荣、浮夸,人很实在,总是不喜欢炫耀、突出自己。我觉得做编辑工作,最主要的就是要有这一点,默默地,有一种无私的奉献精神。总是作家被人关注,编辑不被人关注。这也是我们一直的一种传统。巴老不爱张扬,比如他支持“希望工程”的事。他不喜欢炫耀个人。现在这个社会对文化人的诱惑是很多的。
蔡:请谈谈萧岱。
肖:萧岱在业务上是很放手让我们自己去干的。他善于听从大家的意见。萧岱受的是传统的教育,一旦出现了什么问题,总是他去挑担子,承担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