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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当代成吉思汗(2)

郑俊说:“好,这样,你帮我做眼线,我帮你推销!”

我高兴极了,我真的成了孙悟空,这么摇身一变,变成了各个石油单位的熟人朋友。于是郑俊带着我一家一家地访,到了哪一家单位的大门口,就对门卫说找你们某某领导,都畅通无阻,而且见的全是主任、科长、书记之类的领导。这里的领导对他都特别熟,一见面,都笑脸相迎:“来了?又出案子了?”

“不不不,哪有那么多案子,帮我这位朋友推销顺德小家电。”

我便不失时机地派送我的梅花产品宣传单。

大庆石油25公司生活福利部郎部长一干人马对郑俊隆重款待,我也借光荣幸地接受了总统级的礼遇。酒席间郎部长出去小便,郑俊向我使眼色:“还不赶紧去陪郎哥!”我说:“郎哥是去小便。”郑俊小声说:“你傻瓜,一年多来几趟,陪郎哥喝喝酒,撒几泡尿啥都有了,还用得着你四处奔波?”我赶紧离开酒席,小跑着去陪郎部长,哇!出了包房我才发现,陪郎部长小便的排成了队,他们小便不去卫生间,而是径直来到大街上,吆五喝六地一字排开……

郑俊帮我推销,我帮郑俊大海捞针,寻找那个有过一面之交的假钞贩子。在一家大商场熙熙攘攘的人流中,我突然发现了假钞贩子的身影,我大喊一声:“罪犯在这呢!”生性胆小懦弱如羔羊的我人生第一次有了勇敢无畏的壮举,我猛扑过去。假钞贩子被我扑倒在地,我骑了上去扭住了他的胳膊,正要以擒拿英雄的姿态在人广众多的大商场里亮相,为我的“精品一族”梅花牌小家电大做、特做广告:“女士们先生们,魔高一尺梅花小家电道高一丈……”我这精彩的广告语还没等我说出来,假钞贩子一个鹞子翻身,我反而束手就擒。说时迟那时快,假钞贩子迅速地掏出把手枪来,像所有警匪片那样的惊险镜头再次降临到了我的头上,枪口抵住我的太阳穴威胁着郑俊:“别过来,过来开枪了!”

商场内大乱。假钞贩子挟持着我往后退,退到商场门口了,我感觉到有点不对,抵在我太阳穴上的枪口怎么不是冷冰冰阴森森的啊?我又一声狂呼:“别管我,他枪是假的!”

郑俊一个箭步冲上来,咔!锃亮的手铐拷住了假钞贩子。

郑俊押着假钞贩子与我道别:“谢谢推销员同志帮我完成了任务!——这边的业务你放心好了,我给你盯着!”

我刚刚松了口气,我的BB机突然响了,是厂里龙经理找我:“邰勇夫,你爱人帮你寄回来的50万元承兑汇票收到了,我们这边银行有疑问,汇票上的付款单位章怎么会是蓝色的呢?已经用特快专递退给你了,你马上去当地银行核实!”

我一路汽车、火车、飞机……慌慌张张地赶回包头,凌晨6点,我和妻抱着那装有银行汇票的绿色特快专递大信封诚惶诚恐冻得上下牙齿“咯咯咯”打架地守在银行的大门口,8点钟银行准时开门,我们第一时间进来请银行核对,银行也不知道这企业章怎么是蓝色的,但有一点是肯定的,这张50万汇票不是假的。我左看右看,妻说:“你连国家银行都不相信了?”我一声惊呼“不好!”把妻吓得“妈呀”一声。我终于发现了一个疑点:这付款单位的注册地址怎么会是地处郊外的“劳改农场荒沙滩”?那“劳改农场荒沙滩”上怎么会有大商场啊!我十万火急,叫了一辆“的士”送我们去“劳改农场荒沙滩”,不弄个水落石出绝不收兵!

赶到“劳改农场荒沙滩”我意外地发现:在这片三个城区中间的旷野上,正像我时常幻想的那样:奇迹般地崛起了一个大商场。原来这是美国山姆大叔开进中国的第一家仓储式超市!我荣幸地成为山姆大叔第一个中国小家电最尊贵的供应商,实行全额打款进货,我却蒙在鼓里!后来接踵而至的厂家全都是铺货,还要进场费。我让我的同行们望尘莫及。后来的情况还不只如此,山姆大叔又在成都、西安、上海等大城市开了数家这样的连锁超市,实行统一进货统一配送。

接下来,我的推销业绩出现了核聚变、核反应:内蒙古海拉尔的客户拉着我推销的梅花小家电经过一天一夜的路程翻越大兴安岭冲到了哈尔滨;内蒙古通辽的客户把梅花电器冲到了沈阳、长春;内蒙古乌海的客户把梅花电器冲到了宁夏、新疆;国家外贸进出口公司的洪先生把梅花电器做到了欧洲。锡林郭勒草原上的陈氏兄弟经我游说进北京后做我推销的梅花电器做得更是热火朝天,开着大货车来顺德进货返回的途中一路走一路卖,车到长沙货卖没了,再回顺德进货,车到了郑州又销售一空,再回顺德。这样反反复复几次,最后的一大车货才能最终顺利到达北京,山姆大叔的连锁超市把我推销的梅花电器卖到了全中国……

妻子怀孕了,我带她回顺德,当我牵着妻子的手随着汹涌人流走出广州火车站检票口。我说:“我每次一回到这热闹繁华的广州啊,就热血沸腾,激情澎湃,这地方总是催人上劲,想懒惰,懒惰不了,想消沉,消沉不了!”

妻说:“你呀,走到全世界任何一个地方都会激情澎湃。”

1998年年底的一个清晨,郑俊从哈尔滨打电话通知我:“大庆石油25公司终于决定购买微波炉给职工搞福利了,但他们一定要买格兰仕微波炉。客户郎部长正在顺德的乐从镇喝早茶。”我得知后马上找龙经理要了厂里最豪华的奔驰车,赶去乐从镇,见了郎部长,满腔热忱地说:“郎部长,您好!今天特意赶过来为您做向导。顺德生产微波炉的公司有三家:第一家是全国有名的格兰仕;第二家是我过去工作过的成功微波炉厂,现在卖给美国了,主要销往国外;第三家就是我们梅花厂。我带专车陪您,您看好谁家的就买谁家的,我只为您服务,绝不影响您的选择!”尽管我无与伦比地真诚,与郎部长还有一餐盛宴、一泡尿,中间还有郑俊牵线的深情厚谊,但郎部长对我心存戒备,他老人家总认为我推销的梅花牌微波炉是不伦不类的小厂产品,弄不好还会发生爆炸,危及他在单位里的名誉,惟恐我会误导。他说:“不用不用,我已经打过电话,格兰仕会来车接我。”没有哪一家厂的推销员会比我更殷勤、更主动,等了一个小时也没等来接他的车,原来要送他过去的一位厂家老板也迟迟没有来,郎部长只好提出:“那你先送我去格兰仕,然后再去看看你们厂。”我爽快地回答,“行!”

郎部长上了我带来的奔驰车,我给司机使了个眼神,司机心领神会,帮我拐了个弯,路经我厂大门口时,我说:“郎部长,这就是我们厂,到厂里坐坐,喝杯茶,顺便看看我们厂的产品。”郎部长看我们梅花厂也挺有规模,巍峨的大厂门,鲜花盛开的大花坛,便勉强同意了。进了厂门,我请郎部长参观了车间、看了微波炉样品,还把侯老板请下来和郎部长喝了杯茶。再次上车去格兰仕时,我发现郎部长感情上起了明显的偏移,对我倍加防范的脸上坦露出笑容。再去看格兰仕的产品时,怎么看怎么觉得不如梅花牌的好,加上格兰仕厂不明真相,负责接待的先生微笑度、热情度与我差之千里。郎部长问:“如果我们要得多可不可以优惠点儿?”接待先生不屑一顾地说:“你要多少?不会一个专列吧!”郎部长马上不高兴了,反唇相讥道:“我就是想要一个专列,恐怕还不止,牛啥?我不买你的!”最后终于选择了我推销的梅花牌微波炉。合同签了,一共16000台微波炉,1200万元货款全部款到发货。那要装满满的16个火车皮,那是何等地壮观啊——据知情者透露,这笔买卖如果成功,我就创造了截至目前为止顺德小家电销售史上一次性成交额之最!我激动得热泪盈眶,高呼:“推销员万岁!”然而成功的来临是那么不容易,尤其是我!一夜之间16000台微波炉的合同搁浅了。第二天早晨,我去酒店请郎部长喝茶,郎部长非常礼貌地道歉:“对不起!感谢你的热情和几天来为我们提供的方便,刚刚接上级文件,禁止年终突击消费,我单位财务已封账,货款打不出来。深深地向您表示歉意!再见,我们马上启程回东北。”我木然了大约有1分钟,但很快又恢复过来了:“我去找经理要车,送您上飞机!”郎部长慌忙推辞说:“算了,算了,我们已经很不好意思了。”“不!”我坚定地说,“您能够选购我推销的梅花牌微波炉,这本身就是对我个人和我们公司的信任和支持!仅凭这一点,我也要送您,生意成不成,那是另外一回事。”

那天特别不凑巧,营销部的两部小车都出去了。我打电话给龙经理,龙经理在电话中“呼哧呼哧”直喘,我问龙经理怎么回事。龙经理说:“正在上楼,去看一位客户,有事吗?”我说大庆石油25公司的买卖有变,郎部长要马上回东北,但厂里现在没车。龙经理说我开车去送,马上到。龙经理驾自己的车和我一起送郎部长,车正行驶着,龙经理突然把车停在路旁,下车到路边店买了瓶矿泉水,拧开瓶盖把矿泉水“哗哗”地往头上淋,我急忙问:“龙经理,您怎么了?”龙经理说:“这几天都在陪客户,昨晚一晚都没睡。”

此情此景,郎部长看在眼里非常感动,回去后打电话对我说:“你们对客户真够朋友,有买卖不与你们梅花做,那叫有眼无珠!”

我由衷地说:“无论有没有买卖做,我都是您最真诚的朋友。以后来广东无论大事小情只管吩咐。”

送走了郎部长,希望破灭了,失落了好一阵子。我想:这样一笔大采购,任何一家单位都不会是轻易决策的,那么也绝不会轻易放弃,我要乘胜追击,万一有可能绝不能让郎部长有机会去联系我的竞争对手——格兰仕或者别的什么更优秀的品牌,因为这种信息传播得特快,马上就会有众多厂家蜂拥而至。1999年元旦刚过,我带着一台梅花牌电脑电饭锅作为小礼品专程赶去大庆拜访郎部长,我再次接受了总统级的礼遇,酒席间又一次陪郎部长出去撒了一大泡尿……第二年9月的一天,我刚买的手机突然响了,郎部长又来找我了,他这次带来了1200万元现金汇票,先购我厂16000台微波炉,然后再考虑购我厂一批消毒碗柜。我创顺德小家电销售史上一次性成交额之最的大买卖终于成功了!但还有一批消毒碗柜尚需努力。几家比我厂更有优势的生产消毒碗柜的厂家已经闻风而动,四处打探郎部长的住处、去向,在郎部长驻守厂里等待发货的一个半月的时光里,我对郎部长进行封锁,除了他睡觉,我日夜相陪,陪他逛街、吃喝、去张家界旅游、到著名的“小姐”一条街“按摩”,待郎部长从隐蔽的“小姐”按摩房里心满意足地走出时,见我在发廊里已经睡着了,脸色不好看了,说:“邰啊,是怕老婆,还是咋的?”我睡眼惺忪却信誓旦旦:“小弟我为了大哥玩得开心保证安全!”那些天我累得要命,但察觉到郎部长并不满意,觉得厂方的接待还不够上档次,总想去别的厂看看消毒碗柜,因为每天陪伴他的都是——在他眼里仅仅是个小小推销员的我。我马上把这一察觉汇报给龙经理,老板和龙经理都不可能经常陪他,便委派了厂里的大闲人——退了休来厂里打工的前副镇长负责接待,郎部长这下满意了,一个劲儿地问我:“这里的镇长够不够处级?”我说:“不管够不够处级,这里的村长都是亿万富翁!”郎部长用双手握住前副镇长的手,惊呼:“你比我们局长级别都要高啊!”16000台微波炉刚下生产线,郎部长马上往单位打电话要来了300万元货款购我推销的梅花牌消毒碗柜。我成了顺德的推销明星。

广州铁路货场出发站,浩浩荡荡的满载梅花产品的专列缓缓开动了。我望着远去的一长溜的车厢,感慨万千。我想:“当年成吉思汗征服天下靠百万铁骑长矛硬弓,我小小推销员横扫天下只靠一张嘴巴两条瘦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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