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个乡下男人,因为家境不好,一直独身。眼看就要扔下三十往四十上奔了,能不急吗?心里急,面上还要装做很沉得住气的样子。
别人问:“你咋还不凑合着找一个暧被窝的呀?”
男人说:“我在等一个人。她什么时候来,我什么时候跟她成家。”
别人问:“那个人在哪儿?”
男人指着自己的心口窝,说:“这儿。”
跟他说话的人听不懂男人的话是什么意思,便以为男人是想媳妇想疯了。
男人还真的不是在说疯话。他心里真的装着一个人。那天,男人去邻居花婶家借锯子。男人家的树都长到院墙外了,一直长到花婶的院里来了。男人觉得挺不好意思,想把那些长到花婶家的树枝子锯下来。男人从花婶手上接过锯子,又没有离开的意思。他在听花婶给一个小媳妇说梦。花婶说梦一说一个准。说梦是花婶的绝活儿。村子里的大姑娘小媳妇,甚至连一些大老爷们儿也来找花婶说梦。
男人听见花婶对那个小媳妇说:“梦见槐花可是个好兆头,看来你们家要有财发了。”
等那个小媳妇笑眯眯地走后,男人也顾不上锯墙头上的那些树枝子了,男人头也不回地向着村外走去。第二天,男人来对花婶说:“我夜里做了一个梦,梦见树上开满了白粉粉的槐花,开的那个稠密呀,风一吹,落了一院子。也就吸一支烟的功夫,树上就又重新开满了一层。院里的槐花落了有三尺厚,扫都扫不动。”
花婶说:“天爷爷!”
花婶一阵眩晕。
男人问花婶:“这梦是好兆还是恶兆?”
花婶说:“天爷爷!天爷爷!”
男人走后,花婶对老伴说:“看着吧,他要发大财了!”
男人第二天没来找花婶说梦。男人第三天也没来找花婶说梦。到了第四天,男人家的院子里欢声笑语,一下子来了好些人。花婶踩着凳子把头探到墙这边,花婶吓了一大跳:他们要拆房了。
花婶问:“好好的,咋拆房?”
男人说:“我买彩票,中了大奖了!我要盖新房子了!”
没多久,新房子就盖好了。男人家的彩电也换成了大的,还买了冰箱,装了电话。男人不光自己家装了电话,还给花婶家也装了电话。
男人对花婶说:“这是我当小辈的一点心意,亏你老人家那天说梦说的准,我只买了一张彩票就中奖了。”
花婶说:“别的不敢说,以后你做了自己解不开的梦,来找我就是了。远亲还不如近邻呢。”
男人走后,花婶的老伴说:“这世道,说梦也能挣来部电话。”
花婶对老伴说:“你以为是人不是人的就能说梦?人家咋不找你说梦?”
老伴自知理亏,待男人再来说梦时,也就好烟好茶的伺候。男人果真天天来找花婶说梦。男人现在白天有忙不完的事,只好夜里来找花婶。花婶说梦的本领的确令人佩服。花婶有时说:“你做的这个梦可不是个好梦。”
果然,男人第二天夜里来了,一脸愁云,把白天遇到的倒霉事一桩桩一件件地说给花婶听。花婶听完,像一个农人站在自家快要收割的地头上,眼神瞅着自己的老伴,说:“是吧是吧。”当然,男人也不光是做倒霉的梦。男人也做让人高兴的梦。花婶如果说:“你明天会有财气。”男人第二天就一准会发财,有时是好久前给人打工挣的钱要回来了。有时是别人请他一块喝了场不花钱的酒。如果花婶说:“你明天会交桃花云。”
男人再到夜里来时,会对花婶说:“有人来给我提亲,我没答应。”
花婶就替他着急,说:“你脑子有毛病了,也不看看你都多大岁数了,先见见再说呀。”
男人说:“我先前没钱,这么些年都过来了,现在我手里有钱了,当然是要挑一挑。”
男人来到第九十九个夜晚时,男人的身后跟着一个女人。那个女人的丈夫在外边包工程,挣了一大笔钱,又从外边找了小蜜,回来一脚把女人蹬了。分手时,儿子判给了丈夫。丈夫也给了女人一大笔钱。这个女人就是花婶的女儿。十年前就嫁到了外村。
女人现在做了男人的新娘。
白天他们刚领回来结婚证。
花婶明白了一件事:这个和她做了多年邻居的男人,他盖房子的钱,并不是中了什么大奖,一定是从女儿那里弄来的了。花婶又是一阵眩晕。
男人在朝花婶走来,笑眯眯地喊了一声:“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