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琼是个性格内向的女孩儿。遇到熟人时只是腼腆地一笑,笑过了就脸红。因为不爱说话,大学毕业后,参加工作好几年了,还是独身一人。同科室的肖姐是个热心肠的人,给白琼介绍了一个男友,谈了没几天,吹了。又介绍一个,又谈,又吹。
白琼不明白自己错在哪里。
肖姐说:“和人约会,你老不说话怎么行?木不钻不透,话不说不明。爱情靠语言勾通。”
白琼只是笑笑。
姻缘这东西很怪,刻意追求的时候总是扑空。不再为之熬神费心时,却又从天而降。
那天肖姐又给白琼领来一个叫国庆的小伙子。
白琼说:“不见不见,见也是白见。”白琼正在摇头呢,国庆已站在白琼的面前。
白琼只好给国庆泡了杯茶。
白琼有些紧张。
国庆更紧张。
国庆也是因为不善言谈,吹了好几个了。
国庆想,应该主动讲几句话。
白琼同时也这样想。
白琼想说天气真热呀。可是白琼一紧张,竟脱口说出:“你见过老虎吗?”
国庆说:“见过。在公园里。”白琼的脸羞得通红,只好将错就错:“老虎咬人吗?”
国庆说:“咬不成。关在铁笼子里呢。”
国庆说完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国庆一笑,白琼也跟着笑。国庆说:“我这是第六次跟人见面了。”
白琼说:“我这是第八次。”
国庆说:“好呵,又顺又发。”
两人都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
先是一周不见如隔三秋,随后几小时不见似乎都要熬白了头。
本来两人说好元旦结婚,又嫌时间太长,就定在了冬至。
到了冬至这天,天气奇冷,滴水成冰。新郎新娘却一点也不感觉冷。两人心里热得要冒火。洞房花烛夜,白琼激动得哭了。国庆也掉了泪。国庆心想,月下老把两个不爱说话的人捆在了一起,这有多好啊。两人相似得如同一个人。国庆正恍恍惚惚地想东想西,天就大亮了。国庆趿着拖鞋蹑手蹑脚来到阳台上。风嗖嗖地刮,想要吹破人的脸皮。国庆只穿着背心短裤,冻得上牙打下牙,嘴唇都冻紫了,这才回屋穿衣服。以后,国庆天天如此。白琼发现阳台的对面是幢女单身宿舍楼。楼里的女职工早晨出来打豆浆,个个如蝴蝶般扎眼。白琼心想,国庆每天早晨连衣服都顾不上穿,去阳台上挨几分钟的冻,一定是暗恋着某一只花蝴蝶。一个男人如果不是为情所痴不会傻到这种地步。
白琼试着劝国庆,国庆说:“不碍事,我身体壮着哩。”
白琼是个惜话如金的女孩儿,自尊心特别强,这件事她既没对家里人讲,也没好意思和国庆大吵大闹。结婚才一个多月,白琼就憔悴了。
白琼突然对国庆提出了离婚的事。
国庆哭了,后来又给白琼跪下了。
白琼只是摇头。
离婚后,白琼为了尽快地把国庆忘掉,很快就又结了婚。婚后,白琼生了个儿子。儿子稍大些,送到了幼儿园。有一次,白琼来接儿子,在幼儿园的大门口看见一位穿皮大衣的女人正在大声训斥一个男人。不知那个男人说了句什么,女人竟打了男人一个耳光。打完,女人骑上摩托车消失在人流中。当那个男人回过头来时,白琼惊呆了!竟是国庆。国庆的脸上有好几个指头印儿。两人对视良久,国庆说:“你都看到了,我正在打离婚。可是她不让我来见儿子。”
白琼沉思半天问:“你以前天天去阳台上挨冻,就是为了天天看一眼你现在的妻子吗?”
国庆说:“你想哪去了?我老家在农村,穷呵。母亲去世早,我一件棉袄要穿好几年也没人给拆洗,硬得像铁板。早晨穿衣服,怕袄凉,又买不起衬衣衬裤,只好跑到院子里冻一会儿,再穿那件棉袄就不那么凉了。以后条件好了,却改不了这个习惯。早上冻一会儿,一天都神清气爽……”
白琼张大了嘴,半天才说:“那你该告诉我呀。”
国庆说:“你又没问过我。”
白琼的眼里就有了泪。
白琼忽然问国庆:“你见过老虎吗?”
国庆愣了一下,忽然回过神来,说:“见过,在公园里。”
“老虎咬人吗?”
“咬不成,关在铁笼子里呢。”
白琼泣不成声,说:“老天爷,姻缘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呵?”
国庆回过头去,眼里也噙了满眶泪花。
下课的铃声响了。白琼和国庆各自带着儿子背向而去。
路上,儿子小声对对白琼说:“去姥姥家吃水饺去,今天是冬至。姥姥说冬至水饺,夏至面条。”
白琼无言,眼里扑籁籁落下一串泪珠,把儿子的羽绒服洇湿了一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