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出现像夏天的一场雨一样突然，在雨中你向我走来，不断用手扯平被淋湿的裙据，光滑的脚踝沾满溅起的水花。我站在正面远远地看你，你小心地绕过广场上一片又一片的水洼，仿佛为了保护内心的火种，尽可能地踮起脚尖。我的心也悬浮到空中：那可是为我而准备的火种啊！姗姗来迟的你的爱情，能带给我光亮和田园的花香。于是我把你当作漂泊的花篮来看待，一条河将你捎带到我身旁。你不知道这些，你目不斜视，穿过形形色色的人群或建筑物，从湿润的睫毛下探寻着城市里灯火通明的橱窗，你走在一场雨下面，像走在一幅油画里面。我站在某一扇玻璃窗后面凝视你，凝视你摇曳的身姿、焦灼的表情，泪水流了下来。我准备披上雨衣冲出门去，像抢救一朵花似地拥抱你，我的屋顶下有你一半的位置，炉火的影子在墙壁上跳跃……
什么时候城市又恢复成一座村庄，爬满青藤的篱笆阻碍了我的回忆，洋溢的炊烟传达出和平的气息。我站在侧面远远地看你，天空就晴朗了，你是一位去外省度假的茶花女，不施粉黛的面庞令人联想到新月的模样。你在收割后的田野上散步，臂弯里挟持着几束金黄的麦穗，你俯身拾捡的姿式令我心疼，仿佛一缕最文弱的风都能把你席卷到远方。纸剪出的人儿，请放慢脚步，设想一番谁可能出现在你身旁。我心中也有一片荒芜的原野，遍地麦茬预示着爱情的伤害，鸦群雨点般聒噪着你的名字。丰收是别人的事情，我们只要拥有一棵共同的麦穗就足够了，足够喂养清贫的思念。
也许你对这一切都无从知晓，你甚至未察觉正行走在别人的关注下——像闪电在空中花园投下的反光。你出现在港口，出现在复杂的人群中间，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你，哪怕你的容颜树叶般憔悴，迎面而来的江风撩拨起风衣的一角。你在汽笛声中等待谁？这又是多少年前的一次约会？一艘古朴的帆船无声地掠过你背后的天空，那缓慢升起的帆叶甚至比天空更开阔，它至少遮蔽了一半的阳光。你的表情忽明忽暗，我努力辨别着其中的内涵。你一遍遍地向码头边缘的栏杆走去，仿佛为了探出身去捞取低翔的白鸥——有时幸福与你仅仅一指之遥。我在后面远远地跟着你，用尽一生的力气凝视你挺拔的背影，我习惯于这样保守内心的秘密。迎面而来的江风完整地掀起你风衣的下摆，如同抖擞着羽毛未丰的翅膀，我担心一松手你就离我而去。风确实太大了。那一瞬间我透彻了你灵魂的背影。你的灵魂是一只自由的海鸥。
仿佛为了报答我的担忧，你在世界的边缘转过身来，准备返回灯火阑珊的城市。你向我走来，小心地绕过广场上一片又一片的水洼，仿佛为了保持内心的火种，尽可能地踮起脚尖。你越来越近了，你甚至礼貌地微笑了一下，像对待一位擦肩而过的陌生人，你眼睛深处的火种依然干燥。我停下脚步，在狭窄的走廊里侧身让你通过，并且目送你消失于楼梯口的黑暗中。我不愿向沿途的行人与树木打听你的去向，正如不用担心你重复地出现。你是这个灯红酒绿的世界上硕果仅存的一首十四行诗，你是我生命中永远的女主人公。我感到满足：我习惯于从不同的角度爱你了，并且习惯于这样保守内心的秘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