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部诗人,我简直想不出更精粹的语言来歌颂你。因为语言本身就是你手中应用自如的剑,斩断你所驻扎的地域的温柔之水。那是谁的骨节铮然作响?每当我捧读你写在羊皮纸上的诗篇,它锋芒毕露,使我体验到来自生命深处的疼痛。在阵痛之后,潜在的泉水滋润事物的根部,为我所察觉的仅仅是草原一片接一片地嫩绿如初,那快要燃烧起来的花朵仿佛自地下同时涌现的兵团。
每一朵花都是你遮风挡雨的头盔,缨络鲜红,分别占领季节的每一个段落。我浏览这神圣的饰物,在风中,它们彼此碰撞着,发出金属的声响,使大漠浓得化不开的黑夜渐趋明朗。间或有一两只鸟在你的阵营中自由穿梭。叼起最真实的一朵,我的眼睛因为它们而习惯于眺望远方,直到如青果般酸涩为止。春天总是有着太多的使者,它们所传递的并不全是单调的格言。
在南方,在河流众多的地方,水草随意滋长,直至把我的门窗覆盖起来。然而每每拨亮纤巧如豆的油灯,我就看见了你,西部诗人——我们相距很远,间隔着一千座山、一万个年代,是你欣欣然放飞的信鸽维持住这种联系。对于热爱生命和诗的心灵而言,这种联系是多么不可或缺啊!
我捧读你写在羊皮纸上的诗篇,暴风骤雨席卷这座南方小屋,我知晓那是谁的马蹄踢踏而来,又逶迤而去。早晨推开房门,面前的小路上洒满落花,为最野性的呼吸所鼓舞的最野性的单词。我遵循它们而走出城市,走出每一首诗既定的格局,如果坚持下去的话,一片蓝眼睛的草原将以其波光荡漾的湖泊,在我生命尽头豁然展开。这一切,都为你古朴且深邃的羊皮纸上的火焰所证明。我通过一首诗而证明了另一首诗,那羊群、那圈阅着落日的牧鞭为之提供最富于人情味的依据……
西部诗人,你衣着随便,走向天边,留给我的永远只是背影,我要耗费一生才有可能追赶得上,伴你呼唤风雨,使铿锵有力的韵脚获得一致。你才于于大漠每一条路上,我在任意一个交叉路口都可能遇见你而不相识。习惯于步行的西部浪子,你其实驾驭着一匹想象中的马,因而每写下一行诗都那么用力,仿佛要把生命的缰绳绷到最紧,以至草原像一片干枯的烟叶一样翻卷过来。你所依恋的一切,都毫无遗漏地被它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