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古举起斧头狠狠凿开了混沌
三叶虫偷偷溜到珠穆朗玛峰石头的缝里
北京某个山顶的洞口迸出微微火苗
地球荒芜得是个毛坯
只有奔腾的水不知疲惫地奔腾
只有冷漠的山不分日夜地冷漠
只有孤独的闪电
只有干瘪的年轮
只有渴死的泥沙
一群即将要文明的人在哺乳
黄帝看着车辕的印痕构思
仓颉的手在空气中乱画
灵感喷涌出五花八门的模子
一声惊诧
生产出了孤零零的字
像漫天碧空里撒了一幕的星子
像深海里游来游去陌生的鱼
像女娲用泥巴捏出独立的人
没有兄弟、不分男女
字虽越来越多
字与字如何相识
又如何相知
更不要说同枕在
天光云影共徘徊的梦里
一个黄沙龇牙的季节
活着的人为了祭奠死去的人
在那些泥巴捏出的烧得通红的碗和盆上
在那些烘干的龟鳖的壳上
字与字开始结识
一发不可收拾
死去的人夜里报梦要求永垂不朽
活着的人掏开石头的心脏寻找金刚
丝绸的胸脯上,青铜器的圆腰上
沾满了字的笑容、怨恨、思念;血迹和泪痕
大汉王朝的宫灯一闪一烁
蔡伦深夜无眠冥思苦想
煮熟了的树皮、草根摇身一变
一张张白色纱帐上泛着点点暗暗的黄
字和字之间的爱情结合可以大方地在纸上
他们终于千辛万苦
找到了一个适合的归宿
也开始了不断地相识
不断地相知
不断地繁衍、生生不息
一个个窝、一个个族群
一个个华丽的辞藻
一句句歌颂
一篇篇史书
还有一篇篇美得像月亮眼神里的嫦娥一样
壮得如雄浑波涛雕刻的巨石一般
叹得像疾啸的鹰
哀得把梅花扫满一院的诗
字不得不感谢一批叫诗人的人
诗人把字的艺术发挥极致
打破了字的伦理中旧式规章
穿越了字里行间敏感的逻辑
制造了意外
创造了神奇
字也看着一代代诗人马不停蹄
走过关关雎鸠躺着野草和乱石的河畔
走过江流不息离骚的惆怅
走过当街卖酒恩爱的破庐边
走过谢灵运旧掉了的木屐
走过李白狂醉的仰天长笑
走过杜甫旅夜书怀的疲惫眼神
走过范仲淹千古忧乐的酒一杯
走过苏东坡念奴娇怀古的赤壁
走过龚自珍落红长叹的吟咏
字也当过历史的随从
阿房宫失火的晚上他躲在梦里
长生殿弹奏丝弦时候他溜进高力士的靴子
大雁塔在风信里劝他不要做和尚
西湖的雷峰塔下他也曾哀怨长眠
记得都江堰上他唯一有过至死不忘的豪迈
秦始皇修长城的日子他度日如年
他也恨圆明园毁于一把大火
他也和烽火相聚在卢沟桥边
不要提起紫禁城,他最舍不得那里的宝贝
如今苍夷满目失修的很多亭台楼阁里
都有过他和他女人的缠绵
字也不止一次地风流在书画里
大部分时光他是在卷子上一块石头转世轮回的红色胎记里
也有兰亭序把他身材的窈窕美感淋漓体现
他害羞至今人来人往地钻进他引以自豪的三希帖的碎梦里
清明上河图叫卖声中他独自撑船在汴河稀疏的边角
有时候他也偷一两只齐白石的虾子吃吃
要么躲在黄永玉所画猴子的肩膀上
或者弓起身子睡在刘墉写字的驼背上不下来
他也在现代社会的国际交流中开拓视野
同那些蚯蚓、蝌蚪和长蛇似的兄弟一样
做蓝天浩渺中一只小小小小的白鸽
在教堂里出演一回圣经故事的主角
或者,在瓦尔登湖边的草地上睡个懒觉
要么,约上请愿者,去联合国大厦抗议那些不平等的战争
托马斯·特朗斯特罗默给他发了邮件
他会等候在瑞典文学院的典礼中期待自己的出场
因为他看见了食指用孩子的笔体写下:相信未来
未来的世界
字会继续在纸上跳跃
在键盘上飞舞
陪周公喝茶
和纯阳子下棋
跟着孙悟空去花果山旅游
跟着伯乐去选马
未来的世界
字会更加爱诗、创造诗、播洒诗
诗也会更加的珍惜他、美化他、敬畏他
而不会任意塞进垃圾、埋怨、丑恶、污染
诗的种族、门派间不再发生战争
字很高兴看到一个强大的王国
在海岸线的东边自由自在地往来着渔歌
未来的世界
字与字还会更加组成美丽的诗歌
他们的聚会就像洛夫笔下的众荷喧哗
他们也会夹杂在北岛的回答声中叩问
他们也会在舒婷致橡树的呼唤中思考
还会跑去李亚伟所在的中文系看美女
或者到欧阳江河的咖啡馆中去寻找另一杯咖啡
去戴望舒悠长的雨巷相遇一个丁香姑娘
去陈先发的与清风书里做梦
去潘维的同里时光摘一盏灯
去雪马一点点旧了的江南饮一湖梅雨
或许去细细品鉴余光中那一道浓浓的乡愁
或许在春暖花开的海边惋惜海子的早逝
或许在黑夜的眼眸深思顾城的恋结
或许也给自己留一块遐想的空地
独自焦虑一个时间抽成了真空
未来的世界
字是诗意生活一串串葡萄挂在心灵的藤上
一簇簇鲜花栽种在记忆的土壤里
用爱去浇灌、培养
未来的世界
字还将走过一个个驿站、一条条小路
一个个独木桥、一块块登山石
凶险、不测、固执、偏狂、嫉妒还会像撒些小雨点一样
未来的世界
字将继续垒砌没有城墙的文化城堡
继续把营养素注入到历史的骨血
未来的世界
字会有千千万万的细胞组织在诗的浪花里
一滴一滴
一浪一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