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怀文像看白痴一样看着他,“阁下,你是准备把这些车子交给美国人吗?”
留着仁丹胡的日军中佐听出了弦外之音,审视地看着曹怀文,“你想说什么?”
“我的意思很明白,这批卡车你拉回去,也不过是交给别人,那对你有什么好处?”曹怀文说得很直白露骨,就差明着说,嗨,小鬼子,我们合伙把这些车子吞了吧!
中佐搓着下巴上的胡茬,有点犹豫不决。
“我听美国人的新闻说,盟军飞机在过去半年里面扔了两万吨燃烧弹……”曹怀文悠悠地说道,“你就算不为自己,也得为家里人考虑考虑吧?”
“这批卡车属于帝国的财产,在军需物资登记册上都有记录。”中佐立刻被打动,思维已经跳过干还是不干的选择项,隐晦地询问曹怀文有没有什么解决方案可以提供。
“对,没人说这不是你们的军车,”曹怀文递过一摞纸,上面还夹着那支大红色派克笔,“不过,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对不对?”
中佐疑惑地接过东西,低头一看,倒吸一口冷气。好家伙,密密麻麻的维修目录,零部件更换清单,甚至连发动机都拆开来大修了一次。再看一眼价格,嗬,这修一台车的价钱,基本上可以再买上一台新车了。
“这个不大好吧,这发动机你们也能修?”中佐点点账簿,眼神怪异地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这个样子,美国人也不信啊!”
“嗤,”曹怀文鼻子轻哼,“忙完这个事儿,你跟着我到车间去看看,那里有一台发动机正在修,别说你这种车用发动机的,就是船用的我们也修过!”
RB人谨慎,“那过会儿再签字,我先去看看情况。”
曹怀文耸耸肩,“那也行,保准你看了之后挑不出毛病!”
“呃……”,中佐瞥一眼曹怀文,欲言又止。一只手将维修清单放回桌子,另一只手却把玩着派克笔,不时地在账簿上敲一敲,一副待价而沽的模样。
对于RB人的暗示,曹怀文心领神会,他随手拿起一张报纸,嘴里随意地说道,“嗯,这上面说,花旗银行和汇丰银行已经重新对外营业,只不过大家都担心,RB人想要去存点什么,肯定会被举报,但如果去存钱的是中国人,那就没什么问题了。”
中佐的眼睛一亮,他是后勤军官,这些年捞了不少,正发愁如何夹带回国,这个年轻人的主意不失为一个隐蔽的处理方法。想到这里,中佐直截了当的开口,“阿文,是吧?我叫广田贞夫,你如果能帮忙,这批卡车我可以算你便宜一点。而且,我们接下来还有一些废品需要处理……”
他说的认真,曹怀文听得也很认真,两人还针对一些细节问题,不断地进行讨论。
有这个态度就好办,剩下的无非是价码问题。曹怀文从来就没有担心过眼前这个叫做广田贞夫的RB军官会拒绝合作。因为与后世普遍认为RB人还是比较廉洁的观点不同,此时香港人对日占当局的普遍评价是“贪。腐成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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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RB人,曹怀文快步回到办公室,继续忙自己的事情。
曹怀文已经发出通知,要求所有兄弟过两天都到坚尼地道的乐山楼见面,谈一下今后的发展问题。而在这之前,曹怀文首先需要厘清自己的思路。
从攻打双浦墟开始,连续几次抄家行动,让曹怀文手上的资产迅速膨胀,不再是以前东挪西凑、入不敷出的窘迫模样。虽然九港大队也从中分润不少,但锄奸团拿到的是大头。无他,何家肖家的覆灭,关键都在于曹怀文这边找到了内应,否则,别说将军澳军营,就是何家大屋,九港大队都未必能打开,更甭谈赶在鬼子增援之前速战速决。
这些抄家行动的缴获,已经有大概的数目交到曹怀文手中,但算得很粗糙。曹怀文对此并不满意,特地将阿桂提前派去市区,重新清点统计历次战斗的收获,这不是曹怀文不相信自己的兄弟,而是从一开始就树立规矩,带兵的不掌钱,掌钱的不带兵。
除了现金实物,曹怀文还趁着RB人战败,捞取了相当的固定资产,有船队、有土地房产,还有和广田贞夫谈妥的汽车队,如果被送进集中营的英国企业主回不来,那么,曹怀文还准备吃下现在这座运输维修场。
这些资产,也都需要重新安排管事的人来打理,否则的话,还不如趁早卖出去,换成现金。
经济事务是一块,还有一块就是阿勇手上的武装力量。战争已经结束,已经升格的香港锄奸团,也不需要保留这么大的战斗队伍,应当按照未来的需求重新整编规划。精兵化、专业化,是必须走的道路。而且战后人心思定,锄奸队想要像以前那样近乎半公开的活动已经不现实,必须深深地隐入地下。阿远上次的提醒很对,至少还要抽调人手,重新建立一个安保反间谍部门。这些部门怎么设置、人员怎么安排,由谁来管理,都是让曹怀文头疼的问题。
一边揉着眉心思考,一边在纸上不停地修改涂抹,直到民叔推门进来,曹怀文才猛然惊醒,此时已经日落西山。
“民叔,您来的正好,”曹怀文笑嘻嘻地起身相迎,从抽屉里拿出一包茶叶,冲着对方一晃,“以前我就说过,等日子好过了,我请你喝正宗的功夫茶,喏,你看看……”
民叔接过茶叶嗅嗅,用手指虚点曹怀文,“阿文,每次到你这里来,我的心情都要好上三分。嗯,这茶叶真心不错。”
摆开茶具,烧上热水,曹怀文这才问道,“民叔,有什么事情要跟我说?”
“唉,RB人跑了,留下这么个摊子,”民叔搔搔少白头,脸上又浮起愁容,“场子一点运转的资金都没有,还有,再过几天就是发薪水的日子,这钱在哪里都不知道……”
看看眼露希冀的民叔,曹怀文沉稳地点点头,“我来想办法,不过,人情归人情,数目要分明,你这边的账目要记清楚,利息也要照算。”
“那当然,数还数、路还路,反正这些帐都摆在这里,以后谁想要这场子,都得把这些日子的钱,一笔笔给划清了。”民叔去了一桩心事,脸上的愁容稍霁,很自然地接口道,“阿文,要不干脆你来接手这个场子好了,我估计那个英国人早就死在赤柱了。”
民叔是这个场子的老员工,经历过战前和战争两个时期,RB人虽然恶毒残暴,但被关进赤柱集中营的英国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打心眼里自然希望他们别再回来,这也是当时很多港人的普遍心态。
“不急,最重要的是,民叔你那边的账目先做细,而且要做得齐全,不管谁来了,都挑不出理。”曹怀文加重语气强调了某些意思,然后补充道,“以后要真是咱们自己干,我会建议,由民叔你来当这个总经理。”
两人一边悠悠品茗,一边细细筹划,等到喝光一壶功夫茶,外面的天色已经全黑,曹怀文才带着光仔一起离开运输维修场。
街上的流民越来越多,香港仔只要是能住人的房子,现在都能租出一个好价钱。而这一带的大街小巷、街上乡里、山头海旁,到处是流民搭建的窝棚和木板房,混乱不去说它,卫生状况也极差,随时都能闻到一股尿骚味。
物价已经开始飞涨,军票却因为RB人的战败而日益贬值,只不过现在还没有新的货币出来,所以许多人还在使用,但也是穷途末路,拖不了几天了。
幸亏原本盘踞这一带的烂仔被锄奸团狠狠地收拾了一顿,治安还算良好,但随着流民的涌入,躲过风暴的残渣和新来流民中的混混,又开始冒头。两人骑车回家的路上,已经看到好几起强买强卖、欺压良善的事情发生。
曹怀文摇摇头,这黑帮派也算是个打不死的小强,生命力旺盛的很。还是得赶紧把工会组织向外扩散,尽可能地覆盖更多人群,不然的话,最多几个月,香港仔这一带又会出现一个新的和圣堂。
想到这里,他又开始头疼。人才,还是人才的问题,尤其是协助自己处理工会这一摊子的人,他还没有找到。但这一块又是重要无比,缺了它,自己就没办法建立一块可以放心依靠的根据地。
一九四五年八月二十七日,安排好香港仔各项事务的曹怀文,终于启程前往市区,准备和几个骨干弟兄见面。
在这次见面会上,曹怀文将对今后的一系列工作,做出大致的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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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个到达乐山楼参加会议的,是潜逃的郭栋。
自从攻打将军澳之后,郭梁就和他的哥哥郭栋就开始了逃亡之旅。先是跟随九港大队和锄奸队四处转移,不到十天功夫换了三个地方。辛苦倒没什么,那种颠沛流离导致的心理上的惶恐,却是他这辈子都没经历过的,这让他在私底下颇为后悔。
幸好天无绝人之路,八月十一日,RB天皇在议会宣布终战的新闻已经流出,紧接着,所谓的天皇鹤音通过收音机传遍世界,RB政府宣布无条件接受波茨坦公告,正式投降。
这个消息一出,郭梁前一天还如坐针毡的心,立刻放回肚子。当九港大队向市区开进的时候,郭梁也随之混入,直接躲进了坚尼地道的乐山楼。这时候的他,就像一只昼伏夜动的小兽一样,警惕的观察着周围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