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颗原子弹爆炸的消息传开,和圣堂的坐馆周圣龙已经确认,RB人必败无疑,最好的结局是美国人接受对方投降,要是不答应,RB人就是灭种。
瞧瞧美国人这个狠劲,一个大炸弹就灭掉一座城,两颗就是两座,RB国才多大?
周圣龙不关心RB人的死活,可他关心自己。他知道,RB人一旦战败投降,自己肯定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所以他当机立断,立刻决定在美国人来之前就趁早跑路。
不仅周圣龙如此,整个香港的黑帮派的大佬,这时候都是这么想的,从英国人还在抵抗时候的“胜利友”事件,到“湾沚慰安所”事件,再到RB人的“归乡”政策实施,一桩桩、一件件,没有哪一样离开过这些门派繁多的黑帮派分子的协助。
而RB人付出的,只是黄赌毒的公开经营,以及执行任务期间,每天三十元到五十元不等的军票,可谓本小利大。这也看出黑帮派分子的无耻之尤,一丁点儿蝇头小利,就能残害一条人命。
自知罪孽深重,所以,RB战败之后,英军登陆之前,整个香港黑帮来了个胜利大逃亡,几乎所有的大佬都撇下地盘门生,带上家人和金银细软,一溜烟的逃之大吉。
所有的跑路大佬中,周圣龙是第一个,没等到RB人宣布投降,他就率先跑了,反应不可谓不快。
只可惜,他的身边始终有个曹怀文。
看着夜幕中缓缓离港的小客轮,曹怀文冷冷地一笑。
跑?要让你跑了,兄弟们怎么办?
七仔还等着为六姐一家报仇。
阿远还等着送周圣龙下去见见自己那个烟鬼阿爸。
还要那么多无辜的人,那么多破碎的家,都在十八层地狱等着周圣龙呢!
这一天是一九四五年八月十二日,广岛爆炸后第六天,鬼子投降前第三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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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弯上弦月,不甚明亮地照在海面上,反射出粼粼波光,和夜空中不断眨眼的星星互相辉映,相映成趣。
一艘小客轮沿着香港岛的海岸线曲折北上,烧煤的锅炉喷吐出黑黑的烟柱,又被海风轻轻吹散,留下一路的煤灰融入海浪中消失不见。
为了避免夜航触礁的危险,小客轮开得很慢,驾驶舱里操舵的船员一边肚子里骂娘,一边睁大眼睛观察着前方的海面,不放过任何会带来不可知风险的蛛丝马迹。
夜色已深,海风渐渐变大,硬硬的风卷起重重的浪,一声比一声用力的拍打着船体,在波峰浪谷间上下颠簸的。连夜出行的众人,这时候都老老实实地窝在自己的舱房里休息。没有人注意到,小客轮出港之后,就有两艘渔船挂满全帆,紧紧地跟着后面。
半夜的时候,小客轮已经过了维多利亚湾,开始转向东北,沿着新界东部的海岸驶向潮汕方向。
长时间的集中注意力,让驾驶舱的舵手有点犯困,他看了一眼旁边正在打呼噜的副驾驶,火大的骂了一句,“冚家铲,你个扑街睡得倒是香!”
说着,伸长左腿照着对方就是一脚,没办法,这个时代没有自动驾驶功能,他的双手不能离开船舵。
副驾驶没醒,可是船体却是猛地一震,似乎撞上了什么东西。
还准备继续折腾副驾驶的舵手,一颗心脏吓得“扑通扑通”直跳,满口的污言秽语一瞬间统统咽了下去,心里暗自嘀咕道,“这就出事了?”
他一边睁大眼睛透过玻璃窗查看前方海面,一边大吼,“老李、老李,快醒醒、快醒醒!”
说着,舵手腾出一只手,抓起驾驶台前的一个水壶,朝着正在梦会周公的同伴砸过去。
叫老李的副驾驶终于被叫醒,一边擦擦嘴角的涎水,一边不满地叫道,“有没有搞错?我就睡了一下,你就用这个东西来砸我?我顶你个肺哦!”
舵手来不及解释,急急地叫道,“快出去看看,好像撞到什么东西了,还有,你赶紧去找船长。”
不用找了,披着白色制服的船长已经推门进来,不过不是一个人,身后还跟着两个持枪的后生仔,冲着他们大喝,“都别乱动,谁动打死谁!”
这话说得简明扼要,没有谁听不出话里藏着的杀气,每个人的脑子里都升起一个念头,“遇SH匪了!”
这时候,舱外终于响起了枪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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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艘战前香港随处可见的两层小客轮,样式与“天星小轮”相仿,只不过天星小轮的上下两层都是大通间设置,而和圣堂的这艘客轮的第一层是大通间,上层则是分隔成一间间舱房。
周圣龙就住在过道左边的一间双人舱房里。舱房已经被重新布置过,里面的床单被套等用品全都是新崭崭的。拿着新换的茶杯,周圣龙还感叹曹怀文的细心,以及对自己的一片忠诚。他从来没有想过,曹怀文之所以这么做,完全是为了确保周圣龙会选择这间舱房,为锄奸团的瓮中捉鳖尽可能地创造条件。
这么多年养尊处优的生活,周圣龙已经形成固定的作息规律。尽管今天是跑路,但周圣龙还是早早的洗漱上床,只是颠簸的海浪,让他翻来覆去睡不着,倒是身边小它二十岁的三太太,已经酣然入梦。
小客轮突如其来的震动,让周圣龙从浅睡中惊醒。本就是离愁别绪,这一刻他的心情更是恼怒,干脆坐起身子,伸手在黑暗中慢慢摸索,想要点亮固定在船舱墙壁上的油灯。
就在这个时候,枪声连续响起,接着就是过道里轰隆隆的脚步声,直奔周圣龙的舱房而来。
周圣龙一愣,“遭劫了!”
他已经等不及点灯,立刻翻身下床,借着舷窗里透过的一丝微光,直奔挂在衣帽钩上的盒子炮,希望给自己拿到一件防身武器。
“嘭”,木质的舱门被一脚踢开,明亮的火光像潮水一般涌进来,一个背光的黑影,在被惊醒的三太太的尖叫声中,团身将周圣龙扑倒在地,像巨石一般压在他身上,让伤病初愈的周圣龙丝毫动惮不得。
没有什么尊老爱幼,又有两个人进来,七手八脚地将周圣龙和半裸着身子的女人给捆得结结实实,然后堵上嘴,就那么像抬猪仔一样抬了出去,再随手往过道里一扔。
被震得浑身骨头都碎了的周圣龙,这时候才看见,过道里已经横七竖八地躺着一堆人,全都是自己的龙卫兵和随行家人。其中几个明显已经死了,直挺挺地躺在那里,无声无息。
“勇哥,抓到了!”其中一个绑匪大声叫道,声音中充满了喜悦。
随着这声叫喊,又有一高一矮两个后生仔快步奔来,窄窄的过道中,到处是人体构成的障碍,他们却灵活的很,落脚处总在人体的空隙间,脚下的速度却丝毫不慢。
高个后生仔走到周圣龙身边,蹲下身子,将手中哔哔作响的火把凑近一点,仔细看了看那张老脸:
脸型狭长,鼻子硕大,头发和下颌的几缕山羊胡子都已经花白,正是雄霸香港仔七八年的一代枭雄周圣龙。只不过现在的他,面色灰败,双眼浑浊,整个人像泄了气的皮球,再也没有当初的精气神。
高个后生仔似乎想说什么,可刚张开嘴,就有人跑过来打断他,“勇哥,有两个家伙在里面堵住了门,躲在房间里死活不投降。”
“往里面扔一颗炸弹,这么长时间的训练,峰仔你都忘了?”高个后生仔头都不回,冷冷地呵斥道。
“嗯,训练的内容我都记得,刚刚就是怕把船给炸坏了!”那个叫峰仔的人不好意思地摸摸头,赶紧奔了回去,一边跑一边叫道,“隐蔽、都隐蔽,马上要扔炸弹了……”
所有人都依言蹲下,很快,一声手榴弹的爆炸声轰然响起,整个过道里都腾起大片大片的烟尘,而爆炸的房间里也开始有火光冒出。
看了一眼冲进去救火的众人,又让人下去传令重新开船,高个后生仔这才回过头,一双眼睛闪着逼人的寒光,冷冷地对周圣龙说道,“龙爷,我们来了,来送你一程。”
“我有几个兄弟,他们现在来不了,不过,我可以把他们的故事一个个说给你听……”
“一个兄弟叫七仔,他和他六姐一家住在石排湾的一艘船上……”
“一个兄弟叫阿远,他阿爸原本是在黄竹坑种田,后来被人勾着去了大烟馆”……
“还有一家,是兄弟两个,我们都叫他大小罗……”
“看来,这些人龙爷你都不认识,喏,这里还有一个兄弟,你一定记得,虾仔……”
当脸上多了几道伤疤的虾仔出现在眼前的时候,周圣龙早已经彻底绝望,他知道自己再无幸理,干脆闭上眼睛不理不睬,蓬头垢面的脸上,满是闯荡江湖一辈子的戾气。
高个后生仔挥挥手,示意虾仔退下,“现在,说说我自己吧,我叫阿勇,大名是曹怀勇,我的阿哥叫做曹怀文……”
闭目等死的周圣龙像是突然被针扎了一样,被捆住的身子猛地一挺,一双三角眼睁得大大的,满脸的不可置信。
随即,阿勇那与曹怀文十分相似的国字脸,让周圣龙相信对方没有说假话。周圣龙惨白的老脸涨得通红,绑在一起的双手用力的捏紧,一颗花白苍头不甘心的在地上反复磕动,不知道是在后悔自己的愚蠢,还是在发泄自己的愤怒。
阿勇恍若未见,继续慢条斯理地说道,“龙爷,我跟你说这么多,是因为我阿哥让我给你带句话……”
“出来混,始终是要还的!”
(第一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