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有内应,即便是第一时间冲进了炮楼,即便游击队已经打开了进攻的通道,即便军营里的日伪军懵懂慌乱,但接下来的战斗还是异常惨烈。
在战争史上,所有的军学大家都公认,在实力相当的情况下,最残酷最不可预计结果的战斗形式有三种:夜战、近战、肉搏战。
而抗日武装进攻将军澳军营的战斗,将这三种战斗形式融为一体,这一仗的残酷激烈可想而知。
而且,与九港大队遇到过的其它地方不一样,这一晚,从惊诧中暴起反抗的,不仅有RB鬼子,还有肖家兄弟的警备队。
这支类似于黑帮派和还乡团结合体的反动地主武装,从西贡根据地建立那天起,就在肖家兄弟的鼓动下,为争夺这块地区的领导权,与九港大队打生打死,双方的仇怨甚至深过将军澳里的海水。
就比如在高处执勤的王贵宝,明明已经看见九港大队已经突破外围防线,军力势不可挡,他还是选择了继续向冲击楼顶的游击队员开枪,直到自己被扔上来的炸弹炸成碎片。
战斗持续了几个小时,一直到天色放明,抗日武装才消灭所有敢于抵抗的敌人,完全占领了整座军营。
现在,只剩下肖家大屋还在顽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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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到街口,浑身是血、双眼赤红的阿勇,抬头看着对面的客家四角楼,两层高,比何家的大屋要小,但在周围的一片低矮建筑中,却显得鹤立鸡群。
从昨夜起,这里就被锄奸队和水上中队包围,双方进行了激烈的枪战,但那个时候,抗日武装的主要目标是将军澳军营,对肖家大屋采取的是“围而不打”的策略。
现在,军营那边的战斗已经结束,轮也轮到肖亚春这个作恶多端的狗汉奸和“胜利友”了。
按照事先达成的协议,将军澳军营里的战利品任由九港大队处置,但肖家大屋归锄奸队收拾。这不是为了里面的钱财,而是为了雪仇。不管是曹怀文还是阿勇,从来都没有忘记过年时遭遇的那一顿黑枪,锄奸队当场一死五伤,之后在治疗过程中,又有两名队员感染并发症,不治身亡。
旧恨未雪,昨夜又添新仇。一向冲锋在前的七仔,被一个警备队士兵从炮楼顶上枪击,腹部、腿部各中一枪,至今生死未卜。不然的话,七仔这个时候应该是满脸兴奋的跃跃欲试,争着要第一个冲进敌人的老窝。
肖家大屋此刻一片沉寂,黑亮的大门紧紧关闭,高处的射孔里有人影在晃动,不时还会向外打上几枪,气焰嚣张的很。
毫无疑问,这是一块难啃的骨头。
“你再硬,我今天也要把你砸碎了!”阿勇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通红的双眼带着仇恨的光芒,嘴里叫道,“把迫击炮拿过来!”
一队九港大队的士兵踩着遍地的瓦砾,弓着腰抬过来两门迫击炮,飞速地进入预设阵地。但他们并没有将迫击炮斜斜地树立,而是将它侧放在地上,然后在迫击炮的尾部装上一节短短的尾管,检查好拉火击发装置,再将迫击炮扶起,底盘倾斜着地,使炮筒与地平线保持一个微小的倾角。他们做得很熟练,不到十分钟,两门可以平射的迫击炮已经改装完毕。
这是曹怀文从掷弹筒的拉火击发中受到启发后,设计的一种迫击炮平射装置,简便实用,非常适合九港大队这样缺枪少炮的队伍。
看见抗日武装这边突然变出两门大炮,对面一直顽抗到底的肖家大屋终于出现了一阵骚动。
没有耽搁,阿勇果决地一挥手,“开火!”
“咚咚”两声轻响,两枚九十毫米炮弹直直的射向两三百米外的肖家大屋。
“哐哐……”
巨响过后,对面的屋墙上被打出两个大口子,肖家大屋里的惊叫声、哭喊声立刻大了起来。
“开火!”阿勇红着眼睛继续下令。
“开火!”阿勇丝毫不心痛来之不易的炮弹。
一连打了十多发,九港大队的炮兵班长已经心疼得要滴血,但冲着曹怀文不断地帮忙改进武器的情分,他还是咬着牙命令士兵继续装弹,他也算是豁出去了,“就当昨晚上的胜仗没打吧,就当将军澳里没有缴获炮弹吧!”
可当所有人都以为会继续开炮的时候,阿勇却拔出腰间的盒子炮,大吼一声,“冚家铲,为七仔报仇哇……”
话音未落,阿勇已经第一个冲进了硝烟,在他身边是一手持刀、一手短枪的费水生,然后是醒过神来的锄奸队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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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时间的室内作战训练,终于在肖家大屋获得了回报。
冲进大宅的锄奸队员自动的分成一个个小组,一块块区域、一间间房屋的清理扫荡,效率比昨天晚上一窝蜂冲杀进去的九港大队高多了。
看着跪着一地、双手反绑、嘴里塞着袜子毛巾之类乱七八糟东西的家人和警备队士兵,肖亚春心如死灰,他知道自己这辈子干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情,也知道自己落到九港大队手中会是个什么下场,幸好自己还生了几个孩子,肖家也算是留下点香火!
“冚家铲,人死卵朝天,怕个屁!”看看另一边被整齐排列的七八具锄奸队员尸体,已经收敛多年的黑帮老大不怕死的混混劲儿,又在他身上迸发。
杀红了眼的阿勇却不会让这个“四眼球”死得那么痛快,他也不多废话,直接交代一声,就有队员拎来一桶水,按照曹怀文教的法子,开始水刑伺候。一个回合下来,刚才还在自吹胆正命平的肖亚春,立刻认怂,哭爹喊娘地恳求阿勇放过自己,他愿意拿出一切身家换条命。
在一旁的郭梁,目瞪口呆的看着痛哭流涕的肖亚春,沉默了好一会儿,跟身边的阿勇说,“这个比老虎凳、辣椒水都有用。”
阿勇没有做声,他看了肖亚春一眼,见到对方身上那股混不吝的劲头已经完全消失,这才回头大吼一声,“锄奸!”
郭梁一愣,这是什么意思?
他瞥眼看去,就见到一批队员手上拿着一柄柄刺刀,大步走向那些俘虏。郭梁心里倒吸一口冷气,这是要搞大屠杀?
确实是要搞一次屠杀,警备队从昨晚到今天的死硬到底,副队长七仔的重伤,进攻肖家大屋的牺牲,让整个锄奸队都被激怒了,他们毫不犹疑的执行了阿勇的冷酷命令!
这次动手的,是那些没打过几仗的新队员。他们已经脱下衣服,****着身子,光着大脚,只留下一条牛鼻犊裤,手上刺刀闪着寒芒。随着阿勇一声令下,这些队员就按照分好的目标,一个个杀过去。随着“噗嗤、噗嗤”的响声,浓厚的血腥味,立刻在肖家大屋里面飘荡。
整个过程中,除了被堵住嘴的肖家众人在垂死挣扎时发出的“呜呜”声,没有一个人说话,整个肖家大屋静谧的诡异。行刑队员当中,不断有人呕吐,但没有人敢于停下,平日里几个像自家大哥一般可亲的锄奸队领头人,此刻都面目狰狞地站在一旁,手都放在腰间的枪把子上,谁敢不执行命令?
肖亚春是最后一个被收拾的,他的嘴里呜呜的叫着,被绑得紧紧的身子,不停的在地上挪动,脸上的金丝边眼镜早就不知道飞到了哪儿去了,鼓着一双快要掉出来的眼珠子,里面混杂着仇恨、恐惧、哀痛的复杂情绪,死死地盯着眼前的灭门惨剧。
没有任何特殊的对待,一个已经杀麻木了的队员大步走上前,照着肖亚春胸口就是一刀,顺手一绞,只几个呼吸的时间,就结束了这个绰号“四眼球”的传奇惯匪杀人越货的一辈子。
所以说,善恶终有报,就看时候到没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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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港大队大队长李正南满头大汗地赶到肖家大屋,和他在一起的是大队政委耿子平,后面还挤着几个游击队干部。
还未进门,就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气,饶是李正南等人见惯了沙场,也被这气味给熏得反胃。
勉力压住心中的作呕欲吐,李正南等人“吱呀吱呀”地踩着浓厚粘稠的遍地污血,沿着甬道走进肖家大屋,就看见所有的锄奸队员都在忙碌,有的在装殓牺牲者的遗体,有的在清理缴获的财物,有的在搬运,有的在套车,每个人都板着脸,身上满是冲天的杀气。
每位牺牲者都被抬到第一进院子的天井里,阿勇卷着袖子,拿着一块毛巾,亲手为自己的队友整理最后的遗容,一点点,一寸寸,耐心细致,精益求精,似乎是要把这些队员打理得干净帅气,然后送入洞房。
这是锄奸队牺牲最惨重的一次,从夜晚到白天,八名队员战死,十九人带伤,伤亡率快要接近一半,再加上春节时候的遇袭,这肖家兄弟手上足足有锄奸队十一条人命,如此大仇,怎能不报?
男儿行,当暴戾。事与仁,两不立。
生若为男即杀人,不教男躯裹女心。
远远地看着阿勇,看着他那一双亮得吓人的眼睛,李正南掉头就走,耿子平和其它几个游击队领导都是一愣,随即明白过来,也跟着返身离开肖家大屋。
那些狗杂碎,杀了就杀了吧!
不过,这笔账还是得让锄奸队认下,不然犯纪律!
耿子平又是痛快,又是头疼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