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二十日,胤禛于太和殿行朝贺礼,继皇帝位,是为雍正帝。雍正雍正,意即雍亲王得位之正。
记得那天,康熙驾崩,第二天隆科多就宣旨:“皇四子胤禛,人品贵重,深肖朕躬,必能克承大统,著继朕登极,即皇帝位。”
跪着的那些阿哥,胤祉和胤禩默不作声,胤礻我的脸上闪过一丝讶异,很快又掩饰了过去,倒是胤禟大剌剌地站起来,非要看圣旨,最后还是被胤禩生生地拉了下去。
胤禛静静地站在一旁,什么话也没说。隆科多有些按奈不住:“依九爷的意思,是不是说我等假传遗诏了?”
“不敢,我就是想看看,你要没做亏心事,为什么就不亮出来给大家瞧瞧,咱们也好心服。”胤禟的眼里闪着精光,咄咄逼人,“再者说,这皇阿玛的遗诏怎的偏偏就他看到了。”
“九爷,这您可冤枉了我,当时在的,并非我一人,八侧福晋也看到了,不信,您问问?”隆科多瞥向我。
“八嫂?!”胤礻我低呼,眼睛里满满都是疑惑,而其他几位阿哥,也都看向了我。而胤禩的脸,稍稍抽动了一下,眼睛里满是心痛。我知道,我这一句话,就决定了以后的一切。
“八嫂,是这样吗?”胤禟凉凉的语气抛了过来。
我不知道我是如何点下的头,只知道刹那四周就静了,然后便是一片跪地声。
“九弟,你就少说几句。”胤禟被胤禩硬生生地拉了下来,一片人群里,他就这样傲然而立,略显瘦削的淡青色身影在月光下勾勒出淡淡的孤独,他转身看我,我们的目光就这样相视许久,我没有跪,只是那样直直地站着。曾经,我是那么希望有一天,我可以站在他身边,看他君临天下。可是,为什么在我真的等到的时候,心里却有着苍凉......
夺嫡,也就在那天划上了句号,十几年的风云也最终落下了帷幕。最后的胜利者,竟是他。
有人甚至说:天上掉陷儿饼了。人家争了半天,倒让他捡了便宜去。可有多少人知道,他为了皇位,做了多少,付出了多少。
胤禩,十二月十一日加封为和硕廉亲王,十二月十三日授为理藩院尚书,次年二月十七日命办理工部事务,风光一时,原来有些避之不及的大臣以为风向转了,纷纷来贺,这不,今天府里就热热闹闹地坐了两桌。恭喜声,一片接着一片。
酒席中的他,只是淡淡地笑着。那龙椅上坐的是他的四哥,那冷面帝王的心思,他又何尝不懂。恭喜?!只怕是爬得越高摔地越痛吧。
康熙六十一年十二月初五日,阿玛仍往军前并办理驿站事务;
康熙六十一年十二月二十四日,胤禟往驻西宁。
雍正元年正月十六日,胤礻我等护送已故泽卜尊丹巴胡土克图龛座回喀尔喀蒙古;
苏努、吴尔占、色尔图......跟他有关系的,谴的谴,贬的贬。
那天回来,他什么话也没有说,回房,也只是早早地睡下了,只是他的辗转告诉我,他根本没有睡着。夜里,我握住他的手:你可是在气我?
他背对着我,没有说话,我笑了一笑:我不会让他伤到你的。他要皇位,就随他,我们过我们的,好不好?
......
“恭喜什么?!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突兀的女声响起,顿时整个厅堂安静了下来,尴尬万分。
郭络罗,她还是那么直率和坦白,一丝忌讳也无。看着她,我哑然失笑,连她都看出端倪了,胤禩,也必定知道吧。
“八弟府上什么事这么热闹啊?”清冷的声音,一身尊贵的明黄跃入眼帘,众人纷纷下跪参拜。胤禩与我,也是。
我那看到那双龙纹靴子走到我面前,定格。心里有些怔忪。他,是皇帝了。见了皇帝,要跪拜行礼,要口呼“万岁”。皇帝,我要仰着头才能看到他。这样,很累。
“众爱卿平身。”他微微一笑,“朕不过来凑个热闹,希望不要坏了大家的兴致才好。”
“皇上言重了,皇上驾临,篷筚生辉才是。”胤禩引他走向首席,“皇上和十三弟就坐这儿吧。”
胤祥,今天他也来了,只是一身素净的便服,人略显清瘦,但是唇边却挂了淡淡的笑影。消失了整整十四年,他,又重新出现在政坛上,由一个全无封号的阿哥一跃成为怡亲王。他,是该高兴的,他的四哥,是皇帝了,最后赢的,是他们。
胤禛坐在首席,旁边是胤禩和胤祥,再下来就是郭络罗和我,他们在聊着什么,有政事有家事,而我只是坐着吃我的东西,慢慢地吃,细细地嚼,他们的话,我没兴趣,也无意插嘴。
“朕看两位弟妹兴趣缺缺,莫不是不欢迎朕吧?”胤禛有些玩味地看着我们两个。
“皇上说笑了。”郭络**笑了两声。我也淡淡笑了一笑:“墨瞳没这个意思,皇上误会了。”
“是啊,贱内就是这样的,皇上别怪罪才好。”胤禩为我解围。
“不会不会,朕只是关心罢了。”胤禛笑了笑,“八弟、十三弟,咱们今天别拘君臣之礼了,不醉不归。”
“好啊,四哥。”胤祥道,“八哥,你说呢?”
“当然好......四......哥。”那声四哥,叫得却是如此艰涩,那声四哥,恍如隔世。四哥?!在他坐了龙椅以后,他只是皇帝,而不再是胤禛。
“我府上刚好有一壶葡萄酒,不知道皇......四哥和十三弟有没有兴趣?”胤禩开了话茬。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八哥有这样的好东西,自然是好了。”胤祥笑道。
“只可惜我这里没有夜光杯,只好将就了——四哥稍等,我派人去取。”
“夫君,我去就好了。”我站起来,冲他笑笑,“要什么东西的,我怕下人弄不好。”
“有劳弟妹了。”胤禛对我点头。我福了福,便退了出去。今日的酒宴,我本无心,可没想到,他竟也来了,是听说了什么吗?
取过酒,也才片刻工夫,晚风是清凉的,现在才三月初,虽说春天已经到了,但是冬的寒还是没有褪去。我把步子放得很慢,笨笨地想,走慢一些,就可以在那里少坐一会儿。我不喜欢那种压抑和虚伪,还有他的眼神,让我不自在。出来其实只是想来透透气,仅此而已。
“墨瞳。”我抬头,却发现胤祥站在我面前,不禁心生奇怪,看样子,刑上一在等我一般。
“你怎么出来了?”
“来找你。”
“我以为你不喜欢我的。”我冲他笑笑。
“我记得我第一次看到你就是在这里。那时候你就这么呆呆地站着,也不知道你在做什么,后来居然还晕倒了。”他兀自说着,唇边有着淡淡的笑影,“那时候我就觉得,你应该是个特别的人。后来,果然是。”
“很特别吗?我倒不觉得。”怕是只有傻瓜才会像我一样吧。
“我们兄弟几个从没说跟哪个女人特别投缘,更别说看上同一个女人了。你打破了这个规律。而且我也没见过皇阿玛对一个人这么包容过。”
“夸还是贬?”
“应该说亦乐亦叹。”他走过来,取出身上的东西,“我看到八哥身上也有这样一个荷包,跟送我的一样难看,是出自你手吧?”
“我以为你早该扔了。”看着看着,心里有一刹那的怔忪。
“本来想扔,后来想想也就留下了。墨瞳,其实这些年我一直在想,想你当年的为什么,想皇阿玛的话。”
“那你想出什么了?”
“当年,你是不是为我求过情?”胤祥在石凳上坐下来,“这些年,其实皇阿玛一直对我很好,就好象,那件事根本没发生过一样。那天我去见他的时候,他对我说:有时候,要以“进”为“退”,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我没见过那样的皇阿玛,仿佛一下子老了好多。”
“墨瞳,其实,你是为了我,对不对?”
“你真的长大了。我以为,你该怪我一辈子了。”胤祥,他终是明白我了,那个从前喜欢和我闹的少年,今日已站在了帝王身边。
“我是怪你,为什么你从来都不告诉我?”
“我以前那样跟你说,说我害你全是为了你好,你信吗?你在气头上,他也在气头上,我说了,你们只会以为我在狡辩,可会听我?!况且,我多多少少是伤害到了你,我那时候想着皇上是明君,时间久了也就想明白了,但是胤礻我的欺君,却不是一两句话就完了的,到时牵连的又不知道有几个。我自己是存了些私心,想要保胤禩。每一边,我都不想伤到,但是......”他们两个,都被我伤得很重。左手的掌心是他的身影,右手的手背烙下了他的柔情,虽知道结局,却还是很傻地想要改变,周旋在注定是敌人的两个人之间。
“你又不是神仙,有那么大本事吗?为什么所有事情,你都喜欢憋在心里,难道你宁愿人家误会你,让他恨你吗?”胤祥的声音陡然提高了,里面有掩饰不住的怒气和怜惜。
“是啊,所以我现在想通了,这样的我太累了,所以,我做我的小女人就好。看夕阳,看日落,闲暇时赏花,喝酒,泛舟,我觉得我比以前快乐。”
“但是你该知道,这样的快乐可以有多久。四哥......不会放手的。”
“他答应我了,他不会伤害他的。他是皇帝啊,怎么可以说话不算话呢。”我喃喃着,“他什么都有了,他对他没有任何威胁了。而且胤禩答应过我,他什么都不要,只要我一个。胤祥,你帮帮我,好不好?”
“我怎么帮你?你了解四哥,他的性子你该最清楚才是。况且,他不再是以前的四哥了,现在的他,是皇帝。”胤祥抓住我的手,眼里满是心疼。
“对啊,他是皇帝了。我都忘了呢......”原来的那个胤禛,那个在篝火边与我十指相扣的男人,已经不在了。
“墨瞳,如果,如果没有我那件事发生,你是不是就不会嫁给八哥?你是不是还会和四哥在一起?”
“胤祥,你怎么那么傻呀。世界上有回头药卖吗?即使一切可以重新来过,我也不会嫁给他的。”因为他注定会做皇帝,而帝王的爱,我要不起。
“为什么,你不是爱他吗?”胤祥有些不懂。
“很多时候,不是爱了就可以在一起。他是皇帝,他会富有天下,也会有很多女人。我要的一心一意,我要的白首相携,他可能给我?若他真的为了我不理后宫,那世人会怎样说我,而他,也更不可能为了一个女人放弃一切,即使是我,也无法动摇他的决心。若他真放手了,那就不是他了。”而我,也就不会喜欢他了。
“你真的很懂四哥。”胤祥叹道,“就因为这个原因,所以委屈自己嫁给八哥?”
“你错了,我从来不觉得这是委屈,我是因为喜欢他才和他在一起。他的好,你不知道,他不知道,但是我知道。”
“好啊,那你告诉我,为什么到现在你还没有八哥的子嗣。八、九年了,我不信......”
“那是因为我不会生,这个原因你满意了吗?”我转头,“胤祥,有的时候,相爱不一定要相守,只要曾经有过那么一段美好,也够了。”胤禛,这个人,他是活在我心里的,不管是不是在一起,不管是不是隔了三百年的距离,时光流转,但是有些东西早已牢牢定格,挥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