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四十八年,胤礽复立,众皇子大臣有高兴的,有不满的,也有暗地里较劲的。我作为一个局外人,站在一边静静地看,再没插手,是啊,他们斗他们的,与我何干?
我扫着我的地,清清静静地过着我的日子,原本纷乱的心,倒是缓了下来。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这是我离开的时候良妃送我的字,原来她就是这样活着,所以,即便没有了宠爱,也能够觉得开怀。
有的时候,我会一个人跑去晒太阳,也会和胤祉、胤祯聊天,偶尔拗不过同房的几个丫头,也会做做针线,虽然跟她们的没法比,但至少能见人了,现在想想当初送胤祥的那个荷包,绣的真是不象样,怪不得他嫌丑。不过,字还是这副样子,不上不下的,我被罚以后,胤禛就没有再教我写字了,自己练,也没那个闲心,再者,我身边的宫女都不识字,探讨更加不可能。不过,想想我跟人家比起来,已经是例外中的例外了。所以,凑合着过吧。我自己跟自己说。
“死奴才,杵在那里做什么,不知道挡了本太子的道吗?!”骄傲狂佞的声音,不用说,定是东宫的那个主儿。
“奴婢叩见太子,太子爷万福。”我放下手中的扫把,向他下跪。这次,他又想找什么茬,不过,顶多也就是话毒一点,让你跪久一点,有了前几次的教训,我已经没什么感觉了。就当是被狗咬了一口,反正最后惨的还是他。
“哦,原来是墨瞳啊。”他一拍脑袋,像刚想起来似的,“我倒是谁,我说你怎么在这干起粗活来了,皇阿玛舍得吗?”
“回太子话,相必太子爷是贵人多忘事儿,前些天奴婢还跟您回过这事呢,奴婢现在只是乾清宫的洒扫宫女,所以这是奴婢分内之事。”看了一眼他身边的赵顺儿,我有些明白过来,敢情是为他的好奴才出气来了。
前几天,因看不过去他那副狐假虎威的样儿,原来打算安分守几,明哲保身的我终于还是跳了出去,用我自认比较文明的词儿,暗藏杀机地丢了过去,我以为他水平没那么高,应该是没听懂,哪想他的境界都到了这地步了,我是小看了他,今天才惹的一身腥。
“瞧瞧,倒是我的不对了。”胤礽笑得诡异,“到底是个文化人儿,说话就是不一样,顺儿,你看看你自己,再比比人家,好好学着点,要不,你还会只在我身边混吗?早像她一样攀上高枝了。”
“爷,奴才就这么样,笨,也只能是给爷跑跑腿,打打下手。奴才怕,有一天摔下来,疼。”
“说的是。你瞧,这心思你又得好好向她学了不是。人家现在可还好好的,你怎么就一下给摔疼了,摔残废了,又不是纸糊的。”
“是是是,奴才受教。”赵顺儿连连点头。
“奴婢谢太子爷教诲。”我恭声道,“不知道太子还有别的吩咐没有,奴婢还有杂事要做。”
“哦,没多大事儿,就是想问问瞧见我的玉佩没有,我昨儿不小心给掉了。”
“回太子话,奴婢没见着。”
“太子,依奴才看,肯定是有人捡走了,不然咱都找遍了,怎么可能没有啊。您看,多贵重的东西,谁见了不眼红啊。”
“那你的意思……”
“咱一个一个的搜,铁定是在这些个奴才那里,如果是皇子大臣见了,必定知道是您的东西,肯定早给送过来了,您说呢?”赵顺儿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那就怎么办吧。”胤礽颔首,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若是我知道谁拿了,定不轻饶!那可是皇阿玛送我的玉佩,上头还刻着他的名讳呢。”
“咦,这是怎么了?”
“听说是太子爷掉了东西,正找来着,所有乾清宫的奴才都要搜。”
“哪个大胆的敢拿太子爷的东西?!”
“那可难说,要是地上摆着那么大一玉佩,傻子才不捡呢。换了是你,你不动心?”
“说的倒也是…..”
“哎呀,哪个人呀,捡了交出来不就没事了。”
“说不定有好戏看呢…..”
窃窃私语从刚开始搜就没停过,我的脑子一直嗡嗡在响,直觉告诉我这事儿绝对没那么简单,怕是早就下了套,八成这网就是冲着我撒的,尤其是胤礽最后那意味深长的笑,笑到我心里发毛。
搜到我的屋子了,那些个人真是粗鲁,被他们碰过的东西,就像被扫荡过一样,整整齐齐的东西马上被翻得一团乱。这让我想起八国联军侵华,想起了小日本的三光政策。
我身边的兰儿有些按耐不住了,我抓向她的手,轻道:“随他们吧,别惹事。”现在跳出去,不要命了吗?
“回太子,这里没有。”
听到这话,我的心里缓缓舒了一口气,看来他的如意算盘打错了,出了叉子。
“你们都搜仔细了?”赵顺儿嚷嚷,“要是疏忽了,你们担的起吗?!”
“他这什么话,好象认定了东西在咱们屋子里。”兰儿愤愤不平。
“搜,再给我仔细地搜。”突然,赵顺儿眼前一亮,“这是什么?”
我冷眼瞧了一眼那盒子:“是皇上给我的金箭,怎么,公公想看?“
“扼......”赵顺儿头一缩,“旁边那个盒子,装了什么?”
顺着他的手指,我情不自禁地喝道,“慢着!”一个箭步冲过去,我把盒子小心翼翼地端在手里,我怎会让那些狗爪子碰了它。
“呦,你好大的反应。”胤礽笑道,“莫不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回太子,奴婢一时冲动。”我向他福身,“这里面并非太子要找的东西,若太子想看,奴婢亲自打开便是。”
我缓缓抽开盒子的上层,两只蚱蜢赫然而现。一只是在草原的时候胤禩给我的,而另一只,是胤禛的,对于我,这是他送我唯一的东西了。
“墨瞳姑娘还真是特别,学着小孩儿编这些粗俗的东西,而且,这手艺也……亏你还把它当个宝。”胤礽的嘴角满是轻蔑。
“太子爷见笑了,只因是朋友所赠,所以才特别珍惜。”
“下层,快把下层打开!”赵顺儿又插了进来。
“下层?”我笑,“下层是空的,你看——”盒子抽出的刹那,我怔住了,怎么会,他的玉佩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爷,您看,是不是这块?”赵顺儿献宝似的夺过盒子,拿到胤礽跟前。
“没错,就是它。”胤礽摇摇头,“我真是没想到,你居然干出这种事,我真是看错了你!”
原来,原来他们早就计算好了,就等着我跳下这个坑,呵呵,太子殿下,论阴的,我怎么玩的过你。
“没哈说了?”胤礽一笑,“这事儿吧,说大不大,我也早就有言在先,有谁捡着了,交出来,有赏,结果没一个人站出来,现在倒好,人赃并获,若说别人不懂规矩,你还不清楚吗?我今儿不好好教训教训你,这以后宫里还不没了法纪?”
“来人,带走!”
“不用。”我挣开来人的手,“我自己走,不劳驾。”我冷睨了他们一眼,好,今天,我认栽,但是你的好日子长不了了,胤礽。
我被人摁着跪在地上,周围围了不少看戏的,我听见他们的指指点点,听见不远处猎猎作响的试鞭声,看到了胤礽阴沉得意的笑脸,我知道,他要我难看,我也知道,今天不去半条命,我回不去了,三十鞭,怕是整条命都要给他了。
“啪。”鞭子象一条火龙狠狠甩过我的脊背,衣服马上被撕开了一个口子,白皙的皮肤缓缓渗出了血丝,渐渐地。整条被鞭子滑过的地方都红了,被血染红了……
鞭子,比板子更可怕。
“一”
“啪。”又一下,我闷哼着,紧紧地咬着牙,双手不住地握紧,摩挲中,擦破了,背上,又是一条血痕。
“二。”
太监的声音高而响亮,仿佛在向所有人宣告:我佟佳•墨瞳在这里挨打,狼狈不堪。
……
“八”
我的背象在烧一般,我可以想象它的惨不忍睹。
“九”
我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我真想他快一点,噼里啪啦一阵就过去,但他偏偏慢条斯理,一鞭一鞭,发着狠劲。
“二哥。”模模糊糊,我听到胤祯的声音,我用力地甩着头,想让自己清醒。
“墨瞳。”胤祯跑过来抱住我,“怎么样,你撑着点。”
“你......”才要开口,发现嗓子干得难受,竟哑得恐怖,“来这里......做什么?”
“有人向我报信,说你出事了,你,这究竟怎么回事儿啊?”
“十四弟,你先站一边,这丫头实在是不象话,拿了我的玉佩还不承认,你说是不是该好好教训!”胤礽凉凉地说道。
“二哥,是不是误会啊,墨瞳不会做这种事的,再说,玉佩类似的很多,就算一样也不足为奇啊。”
“十四弟,这话你就不对了,敢情我冤枉她了。你看,人赃并获,这玉佩上有皇阿玛的名讳,错不了。”
“这……”
“你们还楞着做什么,这才几鞭就不动了,继续,你们站这的都给我好好看着,谁像了她,就是一样的下场。”
“啪。”
“十”
“啪。”
“十一。”
我感觉身上渐渐无力,支撑着身子的手臂也软了下去,痛,好痛……
“你们这是做什么,一群人围在这里,成何体统?!”康熙怒气冲冲地走过来,身后,跟着胤祉,胤禛还有胤禩。
“皇阿玛。”
“皇......阿玛。”胤礽有些心虚地低下头。
“怎么,朕这里什么时候成了刑场了?”
“皇阿玛,儿臣是在教训这个不知羞耻的奴才。”胤礽道。
“奴才有错,交敬事房就得了。”康熙看了我一眼,“她是犯了多大的事儿,要身为太子的你亲自监刑?”
“是,儿臣知道错了。”胤礽低头。
“你们两个,把她搀上,有什么好的坏的去朕的书房说个清楚。”说罢,康熙转身离去。
“喳。”两个小太监应着,过来扶我,我浑身象被抽干了似的,什么力气也没有,想站也站不起来,一张脸,惨白惨白。
“算了,你们都下去,我来。”胤祉脱下外头的马褂披在我身上,然后把我打横抱起。我这才意识到,我后背的衣服早就破烂不堪,几乎整个背就这么露在外面,鞭痕,纵横交错。
“三哥。”我微微一笑,他,总是那么细心。
“别说话,恩?”他稳步走着,走过胤禩的饿时候,我看到他透着忧虑和担心的面庞,是他去请的皇上吧,若没有他,我怕是没命回去了。
而胤禛,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手上那串佛珠,不住地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