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渐渐黑了,无华的月光淡淡地倾泻下来,洒在凉凉的石阶上,他们谈得真久,看看表,也快七点了,我的肚子都在跟我抗议了。有些奇怪,他们都不会饿吗?
“支呀”终于看到门开了,三个人的影子悠长悠长。“墨瞳,你怎么坐在地上,也不知道凉。”胤祯嗔怪道,眼睛里尽是担忧,“也不想想都什么天了。”
“腿站麻了。”我不好意思地笑笑,随后又拍拍了屁股站起来,那形象估摸着很不雅,倒把胤祯看得楞了一楞。
“十四弟,她神经大条,你跟她说了也白说。”胤祥一脸调侃。这家伙,逮着机会就损我,也不看看刚刚谁帮他。
“过河拆桥,形容某类人真再合适不过了。”我送他一个白眼。
“十三哥是跟你开玩笑呢,别当真。”胤祯看出我们俩的火药味,赶紧笑着出来打圆场,“咱们回吧,不然嫂子可得满大街找了。”
“你怎么也取笑我。”胤祥皱眉,显得有些局促。半推半拉地,身影也便远了去。两个人在前,一个人在后。
“四爷。”看着他的背影,我不禁小跑着追了过去,两个字冲着他脱口而出。
“有事?”他一副公事化的口吻。我想来想去,还是就挤了两个字:“谢谢。”
“为什么谢我?”他看我,口气淡得疏离,“我不记得我有做什么。”
“四爷知道的。”若不是他故意翻了茶碗,我又怎么会有机会给胤祥解围。万一让康熙瞧出个什么端倪,我们俩可就都完了。
“我不是为了你。”他负手而立,墨色的眸子在夜色里有些迷离,“所以,你没有必要谢我。”
“也许,我还该反过来谢你。”他的语气变柔了几分,“终归是你帮了胤祥。”
“可是,为什么呢......”他喃喃,那淡淡的笑靥挂在脸上,几分沉醉,几分思量。
“四爷好象特别喜欢问我为什么。”我狡黠地眨眨眼睛,粲然而视。
“告诉我,你不会伤害他。”
“不会,我可以用这里起誓。”我迎上他的目光,将手指向自己的心窝。胤祥,一直是我疼惜的人,我只会帮他护他,将来,他还要长大,还要站在你身边。
“那我呢......”呓语一般,他低低地叹道,声音小得似乎只有他自己才听的见。没有了冷漠,没有了怨恨,只是那么静静地站在我面前。我似乎以为,自己是在做梦了,现实里的他,可曾会这样待我。可那三个字,分明是那么真切。
“我说不会,你信吗......”
“呵呵。”他突然轻笑了出声,“我看我问了个蠢问题......只要,你记得承诺就好——其实有时候我总会想,你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浅笑着看向黯淡的天幕,仿佛沉浸在只有他的世界里,仿佛只是在自言自语: “说你聪明,可你又很笨;说你细心,可有时候又迷糊,很大胆,很倔强,很开朗......脑子里会有稀奇古怪的东西,还喜欢把自己缩在壳子里,你说说,是不是这样啊?”
他转头问我,可我却呆呆地站在那里,脑袋纷乱一片。原来他眼中的我是这么一个模样,原来,他并非那么讨厌我。看着我傻乎乎的表情,他却是忍俊不禁,叹息一般,他拿出一块绢布,塞进我手里:“流血了,你不知道吗?”
“啊?”我楞楞地张了张嘴,低头一看,果然食指上又有了淡淡的血,刚才还止住了的,什么时候自己竟也那么娇弱了,捡个碎瓷,还能弄成这样。不过,他似乎是唯一记得我受伤的人了。
“你呀,太不懂照顾自己了。粗枝大叶!”他的语气似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宠溺,让我的心刹那失了神。我听错了吗,如此温柔的话语是出自他之口。
“你是胤禛吗?”我疑惑了。
“胤禛?!”他一楞,随即又笑开来,“除了阿玛和额娘,你倒是第一个。胆子真不是一般的大。”
“四爷怎么不笑呢,你笑起来的样子,很好看呢。”我贪婪地看着,眼睛舍不得离开,今天他竟然笑了这么多,而且是在我面前。
“笑与不笑,又有什么区别。”听了这话,他的眉皱了一皱,那落莫的神情,让我的心也跟着痛了。“对不起,我想我多话了。”
多少人羡慕他们的高贵,只因为他们是含着金汤匙出生,吃最好的,用最好的。但是这繁华下的悲凉,祥和下的硝烟,又有多少人懂呢。在这个偌大的宫殿里,他们称父亲为“皇阿玛”,要跪拜,要尊崇,连讲一句话也要小心翼翼,他们有兄弟,有母妃,有妻子,但是在那里,家却不是家。
“对于我,早就没什么了。”他自嘲地笑了一下,“皇阿玛自小就说我喜怒不定,现在这脾气,已是改好了。”
“改好了”,简单的三个字,却含了太多苍凉,他的确改了,然后变成了今天的胤禛。
“四爷,我们,会成为朋友吗?”我不知道为什么,这句话竟脱口而出。想知道答案,却又害怕知道答案。
他背过身,高瘦的影子叠住了我的: “从我们第一次见面开始,就已经有答案了,不是吗......”
“不能吗?”尽管已料到结局,我还是禁不住失望和心痛,“既然不能相互扶持,那么,就做最好的对手吧。”
“你能赢我吗?”他笑了,目光灼灼,里面是很纯粹的欣赏。
“四爷对自己没信心吗?”我问。其实我又有什么能耐呢,我熟知历史又如何,它会因为我的介入而改变吗。他是最后的胜者,这是命定。而我这么做,只是想让他多看我一眼,只是想让我们站在一起的时候,我不会沦为他的陪衬。
“我会记着我说过的话,胤祥,我绝不动他。”还有你,我在心底默念。
“还有,今天,谢谢你。”他的笑,他的温柔,也许今后永远不再有这样的日子,到了明天,他依旧是那个冷面阿哥,可至少现在,他让我觉得,我们是朋友。
“要还你吗?”我取下绑在手指上的绢,血迹已经干涸,那一道滑痕已经很细也很淡。
他没有说话,只是接过来,手,蓦的一松。
晚风里,雪白的丝巾迎风而舞,曼妙翩跹。那一点红,有如一朵妖艳的红莲,炫然而放。然后,静静地躺在湖面,模糊了踪影......
就象今天吗?过了就把它忘记,彻彻底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