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炎炎,照得大地干燥的好像个火炉子。
孟昙芸重重地把肩上挑的两个粪桶担子往路边上一放,擦了一把脸上水淋淋的汗珠子,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真他娘的晦气!这打扫厕所的任务真不是人干事啊!
自从被北漠兵抓去,她跟着其他被俘虏的女子们一样,都像牲口似得被赶到囚车上,带到了这陌生的北漠王庭来了。
北漠不产美女,相比之下大夏国的女子随便拿出来一个都算得上北漠的佳丽了。
所以那些稍有姿色的女子们一个个都被北漠的王公大臣们瓜分了去,唯独她因为在脸上做假的大疤瘌丑女形象太成功,所以被剩下来留在北漠军营里干粗活,每天打扫数不清的马桶。
那臭烘烘的酸爽味道,已经让她成功地减肥三个月了。
北漠国这边西临大漠,北接草原,是个白天热死人晚上又冻死人的奇葩国度,在这么炎热的酷暑高温下,打扫马桶真是需要超强的毅力和勇气。
这样也好,宁可每天面对粪桶,也好过每天面对和她有杀父之仇的北漠人的脸。
所以虽然浑身狼狈,挥汗如雨,孟昙芸觉得她的生活还是勉强可以接受的。
只是这地方看守太深严了,日夜都有人来回巡逻,还有训练有素的狼狗看护,所以她尝试了几次出逃路线,都不能成功,一直磨叽至今。
正当她扶着粪桶缅怀过去的时候,突然前面的城墙拐角处,一个骑着马的黑衣人飞快地跑出来,一路飞驰一路不停地喊道:“闪开闪开!王府公差!”
疾驰的马蹄一路溅起滚滚烟雾般的灰尘,扑头盖脸地喷了孟昙芸一身。
“他大爷的,什么狗屁公差,弄了姑奶奶一脸的灰尘。”
孟昙芸忍不住呸的一声吐掉嘴里的沙子,低声骂道。
“嘘,小芸你这丫头可别乱说话!那可是昊王府里的差人。”
从她背后传来一个老婆婆慈祥而又温和的声音,孟昙芸不回头也知道那是和她一起打扫马桶的搭档张婆婆。
“张婆婆,你们的昊王是不是挺飞扬跋扈的?看他手下的人我就知道了。”
孟昙芸转身看看张婆婆,这个老太太很慈祥,虽然是北漠本地人,但是却从不因为她是大夏国人而欺辱她,总是像个慈祥奶奶那样照顾她,所以她对这位老婆婆谈话毫不避讳,总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这倒不是,我们昊王其实是个知书识礼的儒雅君子。”
张婆婆走过来,一边把自己手里的粪桶挑子也放下来,一边抬头看了一眼远处那些在军营中间来回巡逻的士兵,确定这一时半会儿不会有人走过来,才放松地歇了口气,轻声对孟昙芸说道:“他曾在你们大夏国做过几年质子,言行举止倒十分像你们大夏人,和我们这些暴脾气的北漠人完全不同。只不过最近他新宠幸了一位什么夫人,那位夫人脾气暴戾刁钻,最爱吃西边天山顶上新采来的冰块。刚才那是给夫人送冰块去的。这夫人得宠,她手下这些伺候的奴才们自然也跟着飞扬跋扈了。”
“好挑剔的夫人,还非得选西边天山顶上的。这么大热天,我也好想吃冰块。就是当地冰窖里的也好啊。”
孟昙芸听了不由得只咽口水,平时看那些士兵们吃冰窖里的冰块解暑她就羡慕的不得了了,但是奴隶哪有吃冰块的奢侈。这位夫人真是挑剔的让人羡慕嫉妒恨啊!
“傻丫头,我们哪有这个福分。能喝到冰镇绿豆汤就算不错了。”
张婆婆笑着摸摸她被风吹乱了的刘海,慈爱又无奈地说,然后她突然想起了什么事,看着她又说道:“说起来,这位得宠的新夫人也是你们大夏人,好像叫什么孟昙芸,和你一样也姓孟呢,也是大夏国帝都人。不知道你们认识不认识?若是认识,只怕夫人也许会顾念同乡之谊,把你拉出火坑也不一定呀。”
“唉?婆婆,你说什么?”
孟昙芸突然心里咯噔了一下,瞪大了眼睛追问道:“你是说……这位昊王的新夫人叫孟昙芸?”
“是啊,怎么,丫头你果然认识?”
张婆婆笑眯眯地正要恭喜她,谁知孟昙芸却飞快地摇摇头道:“不认识。”
“哦,那倒罢了。”
张婆婆被这火热的日头晒得不耐烦,挥手赶了赶围绕着她们的粪桶嗡嗡飞舞的苍蝇,重新弯腰挑起担子,对孟昙芸道:“我们赶紧干活吧,这里怪热的,到河边柳树下洗洗马桶,也清凉清凉咱自己。”
孟昙芸心事重重也挑起粪桶担子,一边走一边心里暗自思忖:看来这个新夫人,十有八。九是柳叶无疑了。她怎么不走呢?却要留下做这敌国王爷的夫人?听说北漠国王妃之下就是夫人,这么看来那个昊王倒是对她真的不薄,一个亡国之人居然能当他堂堂王爷的夫人。
不过这也难怪了,谁不喜欢荣华富贵?柳叶做了丫鬟这么久,突然遇上一个如此恩宠她的王爷,的确也没理由要走。毕竟和他有杀父之仇的人是我,柳叶一个自幼就在我们家长大的孤女,只怕国仇家恨对她来说太遥远虚无,现实的富贵才更吸引她。
想到这里,孟昙芸不禁为柳叶暗自捏了把冷汗:
只是她一个民间小丫鬟,没见过什么大世面,恐怕王府那种处处勾心斗角的地方不适合她,这丫头不是那种玲珑剔透的心思,又是一个亡国之人出身,留在王府未必是什么好事。
孟昙芸担心之余却又突然转念一想:不好!这丫头既然选择当了敌国王爷的夫人,自然是个贪恋荣华富贵的虚荣之人了。虚荣之人最怕的就是有人知道她不光彩的过去。当初是她顶替我才得到的富贵,自然会妒恨我知道她的一切。只怕这丫头会为了坐稳她的夫人之位,派人来杀我灭口了!祸事近了,我当初怎么就没想到这一点?
孟昙芸想到这一层,顿时慌得浑身一阵冷汗,这时候,她们已经来到了河边。
这条河是贯穿王庭的主要水源,河水清洌甘甜,名唤白马河。从上游到她们这里,河道两岸都有北漠士兵把守,河边绿柳婆娑,虽然避暑,却也不是能逃脱的地方。
把肮脏的马桶扔进河水里,孟昙芸突然看见自己河边的倒影,那几乎占据了大半张脸的黑色假疤瘌让她一下子松了口气:还好,柳叶离开后自己才在路上假装毁容做了这个疤瘌,而叫孟芸的姑娘很多,她应该找不出自己了。
此时已经是正午时分了,骄阳似火,越发晒的人心浮气躁。
昊王府里,柳叶躺在四面通风的清凉阁阁楼上的湘妃竹榻上,十分不耐烦地把刚刚吃光了的白玉冰碗往地上一丢,那洁白的莲花状玉冰碗马上落地开花,发出了一声刺耳的响声。
“就这么点冰块吗?还有没有?这么热的天,想热死我吗?”
柳叶不高兴地问凉榻前那些伺候她的那些王府丫鬟们,瞪着眼睛尽可能地拿大。
现在她才发现原来让人伺候的滋味是如此的过瘾,而金世杰对她的宠爱纵容更是她摆架子的可靠保障,只要她生气,下面的人都会战战兢兢,她高兴,下面的人都会陪着一起大笑,这高高在上被人追捧的滋味简直是太过瘾了。
而且,作为一个亡国奴出身的人,她觉得必须摆足了架子才能让王府里的人都怕她服她,不然太好。性子了会让人觉得她好欺负。这可不行,多年在孟家做下人的经验告诉她,一朝被人踩下去,就再难上来了。
虽然孟家小姐厚道,对她从不摆主人架子,但是她觉得那是因为这个小姐是乡下没见过世面的平民所以才这么没架子。眼下王府里,哪个不是鼻孔朝天狗眼看人的?所以,她一进王府就把当初做奴婢时的憨厚都丢开了,却摆出当年孟老爷横行乡里的架子来,唯恐一时不够庄重威严,被人轻看了去。
再者,她要趁着现在王爷新鲜劲儿没过去,还宠爱纵容着她,更要做足了威严派头,才好站住脚,给自己将来一个长远的稳固威望。
果然,见她动怒,周围那些侍女们都低下头去,其中一个乖巧伶俐的跪下来回答道:“回夫人话,已经没有了。不过府里还有许多普通的冰窖藏冰,如果夫人不嫌弃的话……”
啪!
不等那侍女说完,柳叶早已一巴掌就扇在了她脸上,顿时吓得那侍女赶紧跪地叩头道:“夫人息怒,是奴婢冒犯了夫人,奴婢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