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荷
我参加工作的那年才15岁,抽泣着坐上一辆破旧的支农客车,来到离家100多里地的县城,前来送我的是我的父亲。
那是一个寒冷的冬天,而我的脚上还没有穿棉鞋。在此之前,我从没有出过远门。在家里不觉得冷,我的母亲更没有打发子女出门的经验,一路上,我的脚被冻得像猫咬一样地疼。
到了县城,我的手里捏着临出门母亲塞给我的两张钱,一张10元,一张5元,那是母亲当年工资的四分之一。可我不知道城里哪儿有百货商店,没办法,我只好挨着。
大约一个星期后,父亲来城里开会,顺便给我买了一双布棉鞋,胶皮底儿,黑色条绒的布面,还有穿过鞋带儿的两排扣眼,厚厚实实的,非常结实。
那时我的个头很小,父亲可能以为我还要长高,一双脚也许会再长大,买来的棉鞋又肥又长,穿在脚上空荡荡的,因此我走路总崴脚。
对那双鞋,我心里很不满意。因为有些同事已经穿皮鞋了,黑亮的猪皮半高跟,走起路来身体都亭亭玉立起来,而我的脚上竟然还穿着那样的一双肥大松垮的老棉鞋。
我用不屑的眼神看它,尤其是在父亲面前。偶尔回家一趟,憋足了劲儿不和父亲说话,脸色十分难看。其实我知道,在我们家里,一应事宜都是由母亲操持的,像给儿女买衣物等这些琐屑事情,父亲是从不过问的。可那一次,他却能为我去做他不喜欢也不曾做过的事情。
听母亲说,为了给我买那双棉鞋,父亲把会后回家的路费都用上了,100多里的路程,父亲硬是步行20多里,直到深夜才搭乘一辆顺路的货车赶回家里。
“八九元啊,”母亲说,“你一个月的工资是多少?”我知道,在全家7口人(当时病弱的奶奶也在我家里住),平均每月每人才十几元生活费的情况下,在我父母的眼里,那已经是一双很高级的棉鞋了。
我一个月的工资是27元9角。我拿到工资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到鞋店为自己挑选了一双漂亮的猪皮棉鞋,鞋油擦上,油光锃亮。然而这时候天气已经很暖和了,皮棉鞋在我的脚上穿了没有一个月就被束之高阁。第二年的冬天,当我再找它出来的时候,它已经严重变形,根本不能再穿了。
所幸的是,我还有父亲为我买的那双笨重的老棉鞋,那年冬天,我又一次穿上了它。我的脚真的又长了许多,老棉鞋穿在上面已经不再显得空荡了,我再次穿上它的时候,竟然感到它是那么舒适和温暖。就这样,我穿着它度过了一个又一个滴水成冰的日子,直到在一次洗刷晾晒的时候不慎丢失。
那双普通的老棉鞋,让我铭记到今天。那来自脚心的温暖,在我的记忆里是那么美丽而又忧伤。尤其在父亲去世以后,我才更加体会到,在我成长的日子里,父亲的爱护无处不在,细微之处总是那么令人感动。正是有了这样的关怀,我才有一个美丽的人生。
感谢父亲,这许多年来,是无言的父爱伴我在岁月里从容行走,我知道,我的心是因了它才豁朗的,我的路是因了它才宽阔的。
感恩心语
一双笨重的棉鞋,先后带给女儿的是两种不同的感受:由最初的不屑、埋怨到后来的温暖与感谢,而这日常的琐屑透露出了父亲的爱护无处不在。也正是因为这份爱护,女儿才能“在岁月里从容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