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轩
那年冬天,我陷入了极度的绝望,我新婚的妻子晓洁,患了急性粒细胞性白血病住进了医院血液科病房。主治医生说,晓洁的情况还算不错,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来年春天晓洁将是我省第一例自体骨髓移植的患者。尽管我知道这种“不出意外”的几率很小,但是对我们而言,所有希望仍然寄托在来年的春天,来年的春天就是我和晓洁的最后希望。
又一次大剂量化疗之后,晓洁体内的白细胞数量几乎降到了零。为了不引起感染,主治医生把晓洁转进了血液无菌层流室——那个像玻璃仓一样的小房子。在那里即使是医生和护士也被隔在两道玻璃门之外。每天我把晓洁的三餐送到无菌层流室门口,由护士消毒以后再送给晓洁,而我只能在无菌层流室门口的电话里和晓洁说几句话,让她听到我的声音,感觉到我关爱她的心。当然那几句话一定是开心的、快乐的,我不让自己的情绪影响晓洁,每次我强装快乐的时候,眼泪就会忍不住流下来。
杨柳是血液无菌层流室的护士,一个刚刚从护校毕业不久的女孩子,她不够漂亮却特别爱笑,她笑起来的声音甜甜的、脆脆的,像一串悦耳的风铃声。我经常在病房门口听到她清脆的笑声。每每我将晓洁的三餐送到血液无菌层流室门口的时候,杨柳一边接过饭盒送入消毒柜中消毒,一边站在旁边看着我和晓洁说话,那一刻,她没有笑,只是眼里有一些模糊的潮湿。
这天早晨,我又给晓洁送饭,她在电话里急切地问我:“林,医院门口的玉兰花开了吗?我真想闻闻春天的味道。”一夜的无眠,让我显得很疲惫,我懒懒地回答:“可能吧,我不知道。”晓洁的情绪立即变得低落:“林,我的病让你厌倦了吗?你为什么不再像以前那样关心我了呢?你知道,玉兰花开的时候就是春天了,刘医生说春天来的时候,我就有希望了。”我马上认真地说:“是的,晓洁。”然而我仍然让晓洁伤心了,她没有再说一句话就挂断了电话,这一整天,都拒绝再接我的电话。
我是真的没有注意过医院门口的那棵玉兰树,不是不想关心,只是我真的没有那份精力了。晓洁近来的情绪特别不稳定,大剂量的化疗已经使她的头发快掉完了,每两天一次的肝肾功能化验更是揪着我的心,因为不管是哪一项检查出现问题,前面所有的努力都会白费,这是我不能忍受的结果啊!
第二天早晨,我刚到病房门口,就听到晓洁的主治医生在大声地训斥杨柳:“你知不知道一枝玉兰花里有多少细菌?你知不知道这对刚刚化疗完的病人是多么危险?你作为护士的工作责任心去哪里了?”杨柳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地站在那里,她温热的眼泪一滴滴地洒在洁白的玉兰花瓣上,我想她的心里一定有汹涌的痛,可是我却没有勇气为她辩驳一句。尽管我知道,最终的生命要靠信念支撑下来,而杨柳想要给晓洁的不只是生命还有信念。
从第二天起,我就再也没有见到杨柳,一个年龄大一些的护士接替了杨柳的工作,她告诉我杨柳因为缺乏护士应有的责任心,被院部进行全院通报,现在已经被护理部除名了。我的心瞬间沉了下去,那么善良可爱的一个女孩子,却因为给我的妻子送花而不得不放弃自己心爱的工作,那一天若是我能站出来为她说一句话,也许就是另一种结果,但是……
一周之后,有人送来一束绢做的玉兰花,手工极为精致,插在花瓶里如果不用手摸,谁也不会知道这花是真的还是假的。同时还附有一封信给我,信中这样写道:“林,这束花是我送给晓洁的,希望它可以使晓洁坚强地等到骨髓移植的那一天。天空灰暗的时候,没有人发现玉兰花的美丽,但是阳光一出来,满树的玉兰却是最美丽的春天。”信是杨柳写来的。那一刻,我站在病房走廊的尽头,看着医院门口那一树美丽的玉兰花在静静地飘香,终于忍不住清泪如雨。
那个初春的下午,阳光淡淡的,那束永不凋谢的玉兰花是那个叫杨柳的女孩子送给我们的永恒春天。很多年后,晓洁终于从我生命中消失,临终前,她手里紧紧握着的仍然是那一束绢做的玉兰花,那不仅仅是她曾经的希望,也是那个叫杨柳的女孩子对她最美好的祝愿……
感恩心语
那个叫杨柳的护士为了给身患重病的晓洁生的希望,不顾医院的规定,给病中的晓洁盛开的玉兰花,因而被医院除名。而后,她给晓洁寄来绢做的玉兰花。在那个春天,开放在“我”和晓洁心底的,除了飘香的玉兰花,还有杨柳那玉兰花般纯洁、高贵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