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马车缓缓驶入鹿城,苏暖清晰的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扑通扑通,一下一下撞击着她的胸膛。
三年意味着什么?一段不长不短的时光,能发生的实在太多。苏暖的心是忐忑的,三年前的离开有太多的不得已,如今却不知道那人的心,是否还和三年前一样?
马车缓缓停下,丫头先下了马车,掀帘扶着苏暖下了马车。马车前是苏暖在鹿城的新家,苏府二字写在牌匾上,高高挂起,似乎是在向鹿城宣告着,苏家后人的到来。
苏家在鹿城原本也是个显赫家族,三年前一场飞来横祸,让苏家破人亡。三年间,苏暖用尽自己的一切力量,却始终没有查出个结果。苏暖不信,又或者说是不敢相信,曾经对自己嘘寒问暖的家人,活在一夜之间,消失在她的生命中。
十岁,在这个对家人最依赖的年纪,苏暖失去了所有。环境被迫着她独立,让她冷心,踏上远离三年的故乡,苏暖再流不出激动的泪水。
如果说,三年前那场飞来横祸是苏暖命中躲不开的劫,那遇到末弘,便是她三生修来的福气。三年前,苏暖在父母的保护下,拼死逃了出去,穷困潦倒,若不是末弘,她恐怕早已经饿死在路上。
末弘比苏暖大八岁,是销金窟的尊主。销金窟顾名思义,让人自愿拿出荷包中银两的地方。赌坊,青楼,酒馆,只要是能赚钱的,销金窟里一个也不少。
虽说做的是略显肮脏的生意,但末弘本身,甚至算不上一个真正的人。三年的朝夕相处间,苏暖从未看他喝过酒,赌过钱,而他的清苑里,除了苏暖,再没有一个女子。
在销金窟,苏暖这个名字,代表着一个传奇。她是末弘第一个带回清苑的女子,也是第一个让末弘露出笑容的女子。在所有人都以为末弘会迎娶苏暖的时候,他忽然替苏暖在鹿城置办了房产,将她送回了鹿城。
所有人,包括苏暖都不知道末弘心中在想些什么,他是一个谜,而想要解开这个谜,必然要付出巨大的代价。苏暖虽然对末弘感到好奇,却始终没有解开这个谜的勇气。
之所以回来鹿城,是因为末弘的一句话。他说:“鹿城才是苏暖该呆的地方,于销金窟,你不过是个过客。”
苏暖总觉得,三年前苏家的灭门案,末弘知道些什么。苏暖曾几次隐晦得提起过这件事,但末弘总是回避。问多了,苏暖也失去了信心。或许这个真相,永远也找不到。
苏暖按着自己的记忆画了图纸,末弘找了最出名的匠人替苏暖重现了曾经的苏府。可毕竟年幼,苏暖费尽心思,也只能画出大概的图纸,许多的细节无论怎么努力都响不起来。
这大概便是末弘常常挂在嘴边的遗憾,可苏暖实在不知道末弘的遗憾是什么。在她眼中,末弘似乎什么都不缺,完美的让人不敢相信。
漫步在苏府中,脑海中却浮现出清苑中的场景。初入清苑时,我也是这样忐忑的心情,对所有事物,都觉得新鲜无比,带着好奇,却又觉得陌生可怕。
“这院子是工匠按着姑娘的图纸造的,未画清楚的地方,便是按着清苑造的,姑娘看,可还入眼?”管家名叫李达,在销金窟已经十几年,算是末弘的心腹,众人都唤他一声李叔。
时间是证明忠心最好的利器,李达的十几年,换来的是他在销金窟里的地位。如若不是苏暖,大概是难得看到他这样谦顺的模样。
“清新雅致,和清苑异曲同工。”停下脚步,转过身,对着李达抿唇一笑,“让李叔来我这苏府当管家,实在是大材小用,为难李叔了。”
李达的表情有些微妙,来苏府他该是不情愿的,但又不好驳了末弘的命令。这样两厢为难,脸色却没有什么大变化:“姑娘别说这些,可折煞老身了。”
“在清苑三年,听他们叫我小姐习惯了。李叔不如迁就我一下,唤我一声小姐?”李达大概是一个心高气傲的人,而对于驯马人,驯服一匹野马,是最自豪的事。
李达不愧是在销金窟摸爬滚打十几年的人,面对我充满挑衅的话语,他的脸色没有丝毫的变化,依旧对着满脸的笑意,在前面引着路:“诶,小姐,往这边走。”
熟悉的院子出现在面前时,苏暖心里有一丝触动。幼年模糊的记忆渐渐清晰,苏暖的心中充满悲伤,眼眶却是干涩的。苏暖伸手抚上自己的脸,扯嘴露出一抹苦笑,原来她已经不会哭了。
“这是柒舞阁?”
“本是叫柒舞阁的,但少爷说原本那院名不好,改了本末阁。”李达笑着解释,替我打开了门,“小姐看看,是否喜欢这院子?若是不喜欢,老身再带您去参观其他的院子。”
“不用了,这里本就是我该住的地方,不必换了。”提裙走进本末阁,其中的一草一木都让苏暖感觉到熟悉,一种渗入骨骼的熟悉感,“这里的一切都和我记忆中的一模一样,我怎么能放弃这里呢?”
坐在院中看着丫鬟仆从进进出出,收拾着从销金窟带来的东西,苏暖有些百无聊赖。察觉到苏暖有些昏昏欲睡,李达缓步上前:“整理这院子许还要些时候,小姐若是累了,可先到一旁的院子休息会儿。”
“只是有些无聊,我许久没有来过鹿城了,劳烦李叔给我讲讲鹿城的事吧。”苏暖拿起桌子上的茶壶替自己倒了一杯茶,拿在手中把玩。
“老奴自当效力,不知小姐想知道些什么?”
苏暖摆弄着手中的茶杯,故作出一副毫无所谓的样子,心中却是忐忑:“听闻鹿城中如今有三位王爷在朝堂上的位置举足轻重,不知李叔对他们可还了解?”
“小姐说的,可是清、乾、龚三位王爷?”李达娓娓道来,“三位王爷中数乾龚两位王爷权势最大,朝堂上的官员也以此为首分为三派。乾王爷黎乾因母妃家中的权势,支持者较多。”
苏暖放下手中的茶杯,眉头微紧:“那清王爷黎阳呢?”
“清王爷虽是当今皇后唯一的儿子,但因着皇后如今愈加不受宠,且本人并不看重权势,皇上虽宠他,但并没有放权给他。算是一个闲散王爷。”
不,看重权势吗?
苏暖抿唇轻笑,眼神中流露出一丝舒畅感。幸好,还有他与三年前一样,未曾改变。
“不过,最近皇上给他指了一门亲事,女方是丞相王家嫡女钱淑月。”
苏暖手一滑,一把将桌子上的杯子推翻:“亲事,钱淑月。”
心有一阵的悸动,苏暖顾不上被茶水沾湿的手,轻轻捂住胸口:“婚期定在什么时候?”
“就是明天,在清王府中。”察觉到苏暖的异样,李达眼眸微紧,“小姐,是打算去参加清王爷的婚礼吗?”
“这是让鹿城所有人知道苏家后人回到这里最好的机会,我当然要去,一定要去。”苏暖的眼神变得坚定起来,手依旧抚在胸口,紧咬牙关。
“听少爷提起过小姐的家人似乎是被人仇杀,小姐这般高调回鹿城,只怕会引来仇家。不如隐藏身份为妙?”李达会这么说,并不是关心苏暖,只是怕苏暖出事,末弘会怪责到他的头上。
“这样最好,我正愁着不能找到他,为我苏家报仇。”不知是因为听到黎阳成亲的消息,还是仇恨涌上心头,苏暖的眼眸渐渐变成血红色,随之而来的是一股难以忍受的剧痛。
“小姐。”看到苏暖的眼眸,李达充满了恐慌,“你的眼睛,眼睛。”
“不用慌张,不过是一种病,罕见罢了。”这是当年目睹家人惨死后,遗留下的病。末弘先后找了许多人替苏暖查看,但却始终不知是什么病症,也无法对症下药。
无论是生气,开心,只要苏暖的情绪有大的起伏,她的眼睛就会变成血红色。当情绪恢复平稳后,眼睛的颜色也会重新恢复正常。
“替我准备好明日要穿的衣服与饰品。”苏暖已经恢复平静,眼睛的颜色也恢复了正常,“随身伺候我的人一个都不许换,外间的人也不需要太多。”
院子已经整理好,苏暖起身走进房间,在床上躺下来,合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