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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胡萍——红姑娘

引言

用今天的标准衡量,胡萍算不上美女,但是她却是当时上海演技最佳的女演员之一。《夜半歌声》女主角的开山祖,后来者无出其右。她多才多艺,能编善演,被人称为“作家明星”。然而,她主演的最为动人的影片,其实不是《夜半歌声》,而是她以“欲望和革命”为主题的传奇一生。

1.以欲望和革命为主题的一生

在20世纪30年代的大上海,胡萍有“红姑娘”之称。这不仅因为她主演了恐怖片《夜半歌声》,红极一时,而且,她从头到脚都是红的:“口唇红,衣服红,腮帮子也透着点红。似乎还有人说,她的思想也是‘红’的。”

胡萍之“红”在当时的大上海,可谓尽人皆知。国民党特务也知道她是“红”的。1933年11月12日,他们编造了一个“上海电影界铲共同志会”,捣毁田汉、胡萍所在的艺华影片公司摄影场,并向上海各影院发出“警告信”:“对于田汉(陈瑜)、沈端先(夏衍)、卜万苍、胡萍、金焰等所导演、所编剧、所主演之各项鼓吹阶级斗争、贫富对立的反动电影一律不予放映,否则必以暴力手段对付,如艺华公司一样,决不宽假……”鲁迅在《准风月谈》的后记中摘录了《大美晚报》的上述报道。

作家宋之的在《红姑娘胡萍》一文中还写道:“在中国的女明星里,胡萍女士是最有美国风的,你看她那两条弯弯的眉,你看她那一只扁阔的嘴,不很像美国的女明星吗?可惜是画的,要是真的,那就好了。”连容貌都极富现代感的胡萍,怎能不红?

只是,于滚滚红尘之中,她这个我行我素的奇绝女子却在俗世之中做了女版的“陈世美”。为了俗世的安逸亦或者诱惑,终无情地离开那个至死追随于她的痴情男子阿唐。

这个为戏而生、为欲望而活的女子,把自己的一生搬上了华丽却梦幻无边的舞台。只是,她演绎的不再是生活,而是那悲凉的折子戏。任她怎样才华横溢,终是编排不了自己的人生。她传奇的一生是有了开始,便没了结局。

之后的她,摇曳生花的身姿消失在老上海的街头巷尾之中,她的结局也成了一个永远的谜。于是,她的身后便也隐随着一长串世人揣测的结局:“女间谍”、“出没舞厅的神秘影踪”、“孤岛离奇迷踪”、“达官贵夫人”……

如此,人们说,她主演的最为动人的影片,其实不是《夜半歌声》,而是她以“欲望和革命”为主题的传奇一生。

2.女招待员的梦

二三十年代的上海滩是一个让所有女人向往的地方,那里有着无数浪漫的传说,有着奢靡的十里洋场、妖娆的百乐门,这一切仿佛都成为了那些还身处贫瘠之地的年轻男男女女的梦。

而此时的湖南长沙,却显得有些灰突突的,整日沉浸在旧式的“四书五经”的朗朗读书声中。而在这些青年男女中,有一个叫做胡萍的女子,对大上海的向往尤为强烈。

彼时的胡萍,正在一个代表着时尚的咖啡厅里当服务员。

她生就一张甜美的面孔,性格里沿袭了南方女子的细腻与柔美。在学校里,她还是一个小有名气的才女。

毕业后,她成了咖啡馆里的一个女招待,一方面是为了糊口,而另一方面则是因为这里是那时长沙唯一的一个具有时尚元素的地方,这里聚集了各色各样的艺术名人,同时还有着上海城市里的各种新鲜消息。

她把她打工赚来的钱,大部分都买了那个时候被称为奢侈品的电影票。

那时,她还是个中学生,为了那些传奇艳绝的上海滩的故事,在半工半读之中度着自己略显单调的生活。

也许是命中注定吧,在那个本没有什么从影机遇的、艺术氛围极为贫瘠的长沙,一心向往着去大上海的舞台的胡萍,因一个偶然的机会,结识了时为上海滩“南国剧社”剧作家的田汉。一切来得那么突然,一切又仿佛早已经注定。

那日,田汉本是回家会一个老朋友,恰巧便与那位老友约在了胡萍所在的咖啡馆见面。

于是,早已经熟知上海“新鲜消息”的胡萍,一眼便认出了剧作家田汉。那日,她大胆地走到田汉面前,真挚而又激动地向田汉述说了自己的愿望。

也许是他动了恻隐之心,也或许他真的在她身上看到了她日后的才华,面对着“毛遂自荐”的胡萍,他竟然毫不犹豫地接受了她。

随后,他把胡萍带到了上海,安排进了自己创办的“南国剧社”,胡萍就此闯入上海电影界和戏剧界。

在不久的将来,这个从咖啡馆里走出来的女招待,成了十里洋场之中最奇情的传奇花朵。

3.不爱红装爱武装

胡萍确是一身本领:不但会演戏,还会做文章、编剧本,明星影片公司1933年拍摄的《姊姊的悲剧》即为其自编自演,因此有“作家明星”之称。她还会跳舞!当时的舞场备有舞女,舞客多为男人,花钱买舞票吃舞女的豆腐,简直是天经地义。跳舞在正经人看来可不是一件正经事,更何况胡萍还是一位左翼文化人。

胡萍喜欢过夜生活,看到他人怀疑、嘲笑的眼光,自然是欲说还休,试问这样一位美丽的姑娘,“时常穿了红色的西装,红色的皮鞋,戴了一顶红绒线帽子”,舞动于都市之夜,艳丽之极,可总让人不放心,总怕会发生什么不幸的事情。

然而,每每人们看到这位美丽的女子出现在舞池中翩翩起舞,在酒桌上都有一个类似保镖一样的身影在旁边跟随着。后来,人们知道这个人便是胡萍的男朋友,然而,人们只知道大家都叫他阿唐,却不知道他真正的名字叫什么。

刚刚到“南国剧社”的胡萍,在没学过任何表演,也没受过任何训练的情况下,凭着过人的天赋和才情,在话剧《苏州夜话》的演出中一举成名。不久,她便被“明星影片公司”的星探挖走了。

据说,她到“明星”公司后,起先是未被重用的,只在《泰山鸿毛》、《华山艳史》、《到西北去》中出演过第二女主角,直到汤杰导演《满园春色》时,才出演女一号。然而,可惜的是影片内容平庸,所以,她真正的才华并没有被挖掘和激发出来。直到她出演了自己自编自演的电影《姊姊的悲剧》后,她才真正把自己的才华和演技完美地融合在一起。

在这部自编自演的《姊姊的悲剧》中,她不但发挥了表演的才能,还展示出自己过人的文学禀赋。因为是她撰写的剧本,所以她有直接发言权,很多台词和表情都是她随性发挥出来的,给人以自然天成的感觉。

也是因为这部电影,她有了“作家明星”的美誉。

为了有更好的发展,1933年,田汉介绍她进“艺华”。从此,这位“作家明星”迎来了她银幕生涯里最关键的一个时期。

初到“艺华”的她,便一连主演了《烈焰》、《女人》(史东山导演)、《黄金时代》(田汉编剧)、《人之初》(洪深编剧)和《时势英雄》等,这很好地奠定了她在电影圈内的地位,她也因此成为了“艺华”炙手可热的台柱。

然而,这个执著于演艺事业的女子并不满足现有的成就。于是,在1936年她再次跳槽,转入到“新华影片公司”。

1937年,她与金山合演了马徐维邦编导的《夜半歌声》。由她扮演的李小霞轰动了整个上海。她也因此成了小报记者竞相追逐的“红星”,于是,人们记住了这个不同于当时娇艳如花的那些明星的她。

谈及情事,对于胡萍来说,几乎没什么绯闻,这对于她来讲可谓难得。在老上海的那些影星之中,或许唯有她,没有在当时的媒体上轰轰烈烈过!

对于唯一的人们知道的她的男朋友,也只有阿唐了,据说他是暨南大学(当时的暨大设于上海)的学生。

潘孑农在《舞台银幕六十年》中如是写道:无论胡萍去哪里,去跳舞还是到球场看比赛,他都不言不语地跟着,“好像不存在似的”,就连胡萍排戏时,他也一直跟在身旁,默坐一旁笑着。

可想而知,最初两人相识的时候,看见美艳如花的胡萍,阿唐是怎样的怦然心动。于是,在不知不觉中,他成了她的护花使者,为了这个他心中的“白雪公主”,阿唐几乎放弃了所有自己的生活,从此一味地守护在她身旁。

1937年淞沪抗战爆发后,大批剧人、影人离开上海来到汉口。

郭沫若主持的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政治部第三厅也在这里,“田老大(田汉),洪大炮(洪深),金山之流都背起武装带来”,胡萍“亦在第三厅兼有职务,背起武装带,着了军服,出现于各处公共场所,并且口上声声谓将从事救亡工作到底”。

真是“不爱红装爱武装”!

然而武汉大撤退前后,胡萍竟神秘地失踪了。有人说,她做了女间谍,打入日军内部,大概是牺牲了;有人说,抗战胜利后她才去世;后来又有人说,“文革”后她仍在长沙。

1939年6月出版的第13期《电影新闻》称,胡萍去了香港,又脱掉军装,恢复了自己的标志:红色西装,甚而有时穿起男装来,妖冶万分。

还有一篇题为《影息香港·行踪神秘的胡萍》的文章说,胡萍在港交结了一腰缠万贯的富家郎,仍时时出没于跳舞场。

活跃于三四十年代影坛、剧坛的潘孑农提供的版本是:太平洋战争爆发后,从上海逃出的友人告诉他,胡萍和阿唐在“孤岛”上海同居。阿唐不知得了什么病,双目失明,战火又阻隔了来自东南亚的接济,二人生活相当困难。某日阿唐外出归来,发现屋里有点异样,双手摸索一番后,明白这一天终于来了:胡萍的衣物都不见了!呆坐空房良久,阿唐慢慢地把手指伸向电灯开关,连通了正负极……

她从来都是那朵叫做“依米”的非洲花朵,即使生长在荒漠的地带,亦会在某个清晨突然绽放出美丽的花朵来。是满溢先天的危险的,为了绽放,穷极了一生亦还要追求那苍凉的美丽。

而阿唐只是守护在她身边的孤独的“护花使者”,坐在寂静的一隅,于无声无息中用深情的目光追随着自己心爱的姑娘,看一场烟花梦幻,梦一场花好月圆,等一个他深爱的情人。只是,他始终不知道,毒日下生长的花朵,是危险而无情的。

4.一个大大的问号

王安忆在《长恨歌》里如是说,“做戏如果连性命也搭进去,戏便成了真的了。”

胡萍是个为戏而生的女子,靠自己的勤奋与努力,一步一步地把自己搬上了舞台。她即使抹去了胭脂,卸下了行头,游戏于人间,也不过是又戴上了另一副面具,换上了另一身皮囊,扮演着另一个角色而已。

从她在武汉大撤退前后神秘失踪后,世人便不知了她的去向。于是,关于她身后的那一大串的问号便也在四起的传言中此起彼伏,隐约无可细辨。并有以下几个版本可供参考:

1942年,陪都重庆。一辆崭新的雪佛兰汽车划过街道,在路边停了下来,跨出一位衣饰华丽、浓妆艳抹的少妇,尾随其后,又挪出一位五十开外的白胖胖的绅士。潘孑农认出,这个贵妇就是胡萍,中年绅士则是国民政府粮食部部长……

重庆一幕乃潘孑农亲见,应该不会有假,发生于上海的凄惨的爱情故事,或是以讹传讹。不过,胡萍突然傍上了大款官僚,背后应有着绝大的情感变故。

1949年以后,胡萍很可能默默无闻地在长沙生活。当然,这也只是猜测,胡萍名后总有一个(1910—?),一个大大的问号。

5.那一缕芳魂

在人生的大舞台上,其实,每个人都是艳装的戏子,总有落幕的那一刻。舞台的时光转过了那时的季节,传奇也会收场。

不同的是,她演绎的是最鲜活的自己。唱断了“除去天边月无人知”,唱尽了“愿我如星君如月”,最后一曲“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便把一生的华彩都唱完了。

可是在短暂的生命中,能够留下那一抹倩影,那一缕芳魂,在传奇艳绝的上海滩的十里洋场之中,便也足够使世人缅怀回望一辈子了。都说戏剧源于生活而高于生活,又都说人生如戏,岂不知人生是如此的曲折,更让人掩卷长叹。

所以,人们说:“胡萍主演的最为动人的影片,其实不是《夜半歌声》,而是她的以欲望和革命为主题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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