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主,今日乃罗浮堂试之时。”
“他们速度还倒挺快,今日就是堂试了。”声音清冷,却令人听之心旌动摇。
“那我们……”
“不急,我这几年可是听说了,这届招收弟子,定有一个出类拔萃的人。”华子期将人藏得这么好,有什么用,我首阳尊主想知道的事,还有什么瞒得住!
谈话声时不时响起,在这座偌大的冰宫里显得悠远无比。
首阳城坐落在西北边陲的高大冰川之上,由一幢又一幢高大宏伟的冰雪宫殿组成,鳞次栉比,错落有致。在阳光的照耀下,折射出圣洁高贵的光芒,比之修仙正统的罗浮仙山看来还要正派神圣。
宫殿里只听得说话声,却没有那位叱咤风云的首阳尊主的影子。宫殿里四处都是垂首站立的女宫人,或妖娆或清纯,耳畔依稀能听到她们的尊主的声音,目光里是满满的倾慕。
再说汉辰阳,此时站在一间宽敞的正厅内,正厅布置得庄严大气,低调奢华。触目之处,不是千金无价的古董字画,前圣墨宝,便是精致的桌椅摆件儿。
“苦儒斋?”怎么会是这里?
还没等他缓过神,一串银铃般的笑声瞬间攫住了他的心神。他浑身颤抖,僵硬的转过身,一袭湖蓝色长裙的女孩儿站在他的面前,巧笑倩兮,温柔瑰丽。
记忆里那抹风姿绰约,婉丽无匹的影子与此时的女孩完美重合,他嘴唇微颤,目光呆滞。
“绮眠……是你吗?”
周绮眠,乃是南宋一代大儒周恪的孙女,这苦儒斋便是周恪所设立的私人书院。
“阿阳,你今天来得这么迟,夫子都要来了呢。”周绮眠笑嗔,眉目间萦绕着少女独有的风情,配着那从小在书香世家熏陶出来的灵韵,汉辰阳心头大恸。久违的感觉席卷来,却夹杂着惶恐与痛楚。
国陷那日,浑身鲜血,匆忙冲进周府的汉辰阳,眼睁睁看着自己倾慕的少女自刎于庭前,失声痛哭。随行的护卫在与屠虐周府的蒙古兵相博时损失大半,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护卫带回汉府的。只等他从巨大的悲痛中清醒来时,南宋国土已然沦陷,到处刻上了那个草原民族的图腾。
“阿阳,你怎么了?”久不见汉辰阳回答,周绮眠有些疑惑,月眉蹙起,倍添趣美。
“我,我……”汉辰阳舌头打结似的,看着近在眼前的少女,和自己印象里一般轻灵动人,胸腔里扑腾着狂喜和那抓也抓不住的惶然,“绮眠……”
周绮眠眨眨眼,樱唇勾起一抹弧度:“阿阳,你是不是没睡醒啊?大清早迷迷糊糊的,连话也不会说了么?”
汉辰阳浑身一震,抬头一看,心中疑惑。
刚刚不还是晌午吗?怎么却是清晨?
“快坐下,夫子来啦。”侧面又是一个男子的声音,汉辰阳转过头诧然发现这个曾经的同窗。不过在蒙古兵攻陷临安那日,他便随自己的父亲拼杀而死。
到底怎么回事,这是幻境么?怎么又是幻境,可这个环境却如此真实……
不待他思考,周绮眠已经拉着他坐在那张矮几前。案上放着一本《左传》和一本《淮南子》,一册临帖,左上桌角还放着一朵含苞欲放的栀子花,散发着淡淡的清香。汉辰阳侧目,周绮眠正巧看着他,脸上浮起一抹红晕。
夫子随后便进来了,讲声朗朗,汉辰阳环视着眼前的一切,眼中迷蒙起一片水雾。
若是没有被灭国,此时他与周绮眠或许已经订了亲事,择日成婚了,然后夫妻恩爱,白头偕老。他也能仕途安稳,靠着自己的才学声名,满腔热血,成为一个忠君报国之人。可是一切都已如梦幻泡影,他内心里的声音清清楚楚的提醒着他这虚假的景象。
“不,绮眠,我真的好想你,想得快要发疯……”在他说出这一句话时,夫子停了讲课,满室人皆茫然的看着他。
“阿阳,你……”
“可是这一切都是假的不是吗?我再也见不到你,再也不可能见到啊!”汉辰阳说到这里,心神俱震,仿佛一把巨大的斧锤在凿裂他的心。
“为什么是这个幻境?为什么!”汉辰阳厉声大喝,俊美儒雅的面目竟生生现出一丝狰狞。
清脆的声音不绝于耳,汉辰阳神情颓废,猛然间看见眼前的场景渐渐化为齑粉。他慌乱中往周绮眠扑去,只抓到一丝虚无,耳畔却残留那句温柔却不舍的话语。
“阿阳,珍重。”
眼前陡然一亮,天光大振,汉辰阳抬头,初心密林出现在他身后,他已经走出了初心密林。阳光映在他惨白的脸上,闪烁着忧伤的微光。
他摇摇晃晃倒在地上,眼神空洞望着初心密林,大脑里一阵空白。
“此子前途无量,堪称惊世奇才。”罗浮仙山上,绝踪上仙看着汉辰阳的幻境,不禁大赞,“千年来,能这么快走出初心密林的屈指可数。这小子心性竟坚定到如此地步。”
“这不还有一个呢。”华子期坐在一旁,口吻轻松带着些许了然的笑意。
“嗯?还有一个?”绝踪上仙顺着华子期的目光看去,一个天青色纱衣的女子悠然走出初心密林,仿佛只是进去逛了逛而已。
绝踪上仙打量了她抬起头来现出的面容,陡然一惊,已然脱口而出。
“华姝?”
这不是自己教了三年的华姝吗?
“她可不是你的华姝,她是前南宋公主,赵清婳。”华子期笑着,对绝踪上仙的反应并不觉得怎样,反而看起来很得意。
“怎么会有如此相似的两人?”绝踪上仙喃喃。
华子期浅笑,目光里也渐渐浮现起一丝不解。
四个一模一样的女子,让人不禁浮想翩然。
“这位亡国公主竟然比这汉辰阳更为出色,若不是你说了原委,我倒几乎以为她是佛家子弟。”
“什么亡国公主,人家有名有姓。”华子期对绝踪上仙的称谓有点不高兴,面色严正的纠正道。
“切。”绝踪上仙撇嘴,华子期无奈浅笑。
“哎呀,华姝怎么样了?”
“急什么。”华子期袍袖一扬,画面突变,刀光剑影,血色漫天。
一名少女静静站着,身后是堆了无数尸体的尸山,血流成河,支离破碎。她手中的剑轻吟着,鲜血顺着剑身滑下,隐隐有被吸收的迹象。面上麻木无神,眉间煞气盎然。
“这是?!”华子期大惊。
“这是要入魔了啊!”绝踪上仙拍案而起,恨不得立马冲下山救这个“徒弟”。
“别急,再看看……”华子期拦住绝踪上仙,沉声说道。
绝踪上仙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华子期食指一点,画面放远,他看到那个他们两人颇为看好的汉辰阳竟折回了初心密林,逐渐靠近了苏华姝所在之处。
“且看看接下来如何,放心罢绝踪,她不会有事的。”看着绝踪上仙,华子期按下他的手臂,盯着不停变幻的幻境画面。
赵清婳回身看着初心密林,又回头看看罗浮仙山,竟然就此盘腿坐在原地闭目养神。
天色渐暗,已经有好多个人走出了初心密林,无一不狼狈近似癫狂。
就在此时,远处天幕忽然泛起一片殷红,诡谲的气息扑面而来。
华子期陡然一震,眸中精芒乍现。
“首阳尊主,想不到竟会在此时出现。”绝踪上仙敛眉,侧眸看着沉默不语的华子期。
“走罢,来者不善,他近百年未曾出世,此次想必有备而来。”华子期起身,月白的长衫不留一丝褶痕,及腰的墨发走动中掀起阵阵涟漪。
此时的初心密林,赵清婳眺望着逼近的赤雾,心头警惕,她万分确定,来人绝非可轻易对付之人。不过在罗浮试炼之际,又会有何人前来挑起是非呢?
“华子期,你还不出来!”赤雾将至,男子清冷带着戏谑的声音破空而来。
赵清婳等人胸口一震,血气上涌,差点抑制不住,再抬头注视那赤雾之内时面上或多或少有些畏怯。
“岳皇剡,这么急着来罗浮找茬啊,百年未见,还是那么没个眼力见。”绝踪上仙轻松的声音响起,赵清婳仰头,一柄绚丽夺目的琉璃剑横亘半空,一名俊逸略显倨傲的上仙颀身而立。身后,罗浮仙尊华子期不缓不急踏空飞来,脚下是一柄锋芒内敛的古剑,却散发着令人不可小觑的威压。
“绝踪,你九宫仙殿主仙近来可好?我可都两百年没看见他了。”哪知岳皇剡对于绝踪上仙的话并不在意,却冷不丁转移了话题。
绝踪上仙心头一怒,正待上前教训教训这目空一切的家伙,幸而被华子期及时拦住了。
“小人行径也好意思再提,看来你们这些神魔余孽还是改不掉的没脸没皮。”绝踪上仙此话一出,底下人皆是一惊,毕竟还是有好些个人听说过神魔余孽的。
“呵呵,霸着我首阳城的东西不还,却不知是谁没脸没皮。”赤雾逐渐消散,一个身着暗红焰纹锦袍的男子露出了他的真面目,就连赵清婳也不禁为之绝色而惊艳。
那张脸上,有着禁欲的清贵出尘,仿若九天之上的神祗,却又揉杂着魅如女子的风情,给人一种极大的视觉冲击,让人无法不沦陷其中。而他的身形简直完美,即使被厚重的锦袍遮裹,仍掩不住他完美的比例轮廓,凌立在空中不说话也已将华子期和绝踪上仙比了下去。
这就是首阳尊主,岳皇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