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会他还要上场，这样子一定会影响他的发挥。虽然系里的比分已经跟英语系拉开了十几分，但如果少了李子奇这个主力，优势一定会大大减弱。再加上李子奇是何等人物，上不了场，一定会不甘心的。可是能完全怪自己么，如果他没有提及春林哥哥，自己无论如何都不会失态的。
“子奇师兄他怎么啦？好像弄伤脚了哦。”拿水返回的途中的成百珠看见一拐一拐的师兄，即使想上去发挥自己友爱的精神，但密密麻麻的人群不是说想去就可以进去得了的。所以得知消息的最好途径是许小可。毕竟他刚跟她在一起。
“不知道。”
许小可垂下眼帘，眼神闪烁，“你接着看吧，我回去了。”
或许是看出了她闷闷的表情，成百珠没有多加拦阻，点点头，说好。
走出室内的篮球场，一阵风吹过，许小可觉得很冷，刺骨的冷。
自小在南方长大，没有见过北方白雪茫茫的冬天。而今是第一次在北方度过冬季。她缩了缩脖子，拉了拉围巾。 看着身旁相互倚偎擦肩而过的情侣，内心涩涩的，因不安、因内疚、因痛苦。
在这座北方的城市里，她突然觉得很孤单，连个要倾诉的人也没有。
让李子奇料想不到的是，那个踢伤自己的罪魁祸手竟然迅速请了假，当晚就直接坐火车回家了。
唯一知道他脚因何缘故受伤的死党张萧听完李大公子的抱怨后，还曾嘲笑他：“子奇，一定是因为你太凶了，吓坏了人家小师妹，她才会跑回家的。”
李子奇拿起放在书桌上的手机，犹豫了一会，翻开通讯录，查找到某个名字，顿了顿，点击，拨号。
“嘟～～嘟～～”
手机一直无人接通。
抬起左手，看了看手表的时间，晚上八点，“什么时间了，怎么不接电话？”
等了几十秒，李子奇死心了，准备挂机。
许小可，你该不会是害怕我会责怪你，所以偷跑回家，现在又故意不接电话的吧？一脚之仇未报，你以为你这样我就会放过你？
“喂。”
话筒里传来一个弱弱的声音，似乎还带着些鼻音。
“许小可小师妹，那么迟才接电话呀，都让师兄我有种错觉，以为你畏罪逃离地球了呢！”
不可否认，听到许小可的声音，李子奇因为她莫名奇妙请假回家而阴霾了好几天的心情一扫而空，变得澄净愉悦。
话筒那端一直保持着无语，一度让李子奇以为没信号断线了。可是，手机显示一直在通话中。
他突然有些紧张了，印象中的许小可无论自己怎样惹火她都不会一直无语。
“你怎么了？”
“呜呜呜……呜呜呜……”
李子奇有些慌乱了，有些无措，“你怎么了？别哭呀！”
“呜呜呜……呜呜呜……”
李子奇紧张的有些语无伦次：“我刚只是吓唬吓唬你，没打算要你怎样呀！你别哭了哦，有事就跟师兄我说呀。”
“我……奶奶……她去世了。”
断断续续的话语，重重地撞击了李子奇的内心，有些微微的疼痛，有些微微的悲伤。此刻的小师妹是多么的脆弱，脆弱得想让人拥在怀里给予她温暖得呵护。
他语气满满的怜惜：“小师妹，生老病死，是人之常情，是自然规律。我们是学习哲学专业的，更该明白，万事皆有定论，必须遵循客观规律。”
“可是我不想。”
“你那边有星星吗？”
虽然不明白李子奇为何这样问，但许小可还是跑到窗边抬头仰望天空，墨黑的天空零星的散落着几颗星星。
“恩。”
“小时候，外婆曾告诉我，如果你看见天空有一颗最闪亮的星星，那是你最想念的亲人在对你眨眼睛。逝去的亲人并没有远离你，她只是换了个地方，在空中更好地关注你。所以，我想，你奶奶一定也在天空的某个角落在静静地注视着你。你奶奶一定很疼爱你吧，那么她一定不希望自己疼爱的孙女因为她的离去而哭的伤心欲绝。如果她在天上看见了你哭泣的那么伤心，一定会很难过的。小师妹那么聪明，一定会明白我说的话。”
“恩。”许小可抚摸了眼角，发现脸上一片逾湿。
真的么，奶奶你真的在天上默默地关注着你疼爱的孙女我吗？奶奶，我好想你。
“好，小师妹要坚强些哦，这样才向那个跟我找喳的小师妹哦。”
她没有回应，李子奇叹了口气，知道丧失亲人的伤痛不是自己廖廖几句就可以抚平的，有些伤痛必须交由时间来抚平。
“很晚了，小师妹累了吧，早些睡吧。”
“师兄，别挂，好吗？”
“扼？”
“可以陪我聊聊天吗？”
许爸爸许妈妈这些日子强压着巨大的悲痛，强打起精神去忙碌奶奶的葬礼。许小可不想加重他们的担心，一直克制着自己的情绪。直到看到屏幕上显示李子奇的来电时，内心的压抑与悲伤如同来了闸的水龙头一股脑地倾注而出。她不明白为何听到李子奇要挂电话时，自己会害怕。或许，是自己太孤单了，脆弱而寂寞的心灵需要有一个人默默地去聆听，去温暖。而他突如期来的温柔让她放下这几日一直伪装的坚强。
“好，舍命陪君子，我们一起聊天。不过，天那么寒冷，你得先回床上盖好被子，窝在被窝里跟我聊。”
李子奇温柔低沉的声音让许小可在这寒冷的冬夜里倍感温暖，她应了一声，乖巧的跑回床上。
“师兄，我可以告诉你，我跟奶奶的故事吗？”
“好，你说，我听。”
“小时候，爸爸妈妈工作都很忙，没时间照顾我，就给我买了许多玩具与零食堆在家里，锁住大门，让我独自在家里玩。有一天，我爬上二楼，不小心摔了一跤，从楼梯上滚了下来。我一直哇哇大哭，吓坏了来看我却进不了家门干着急的奶奶。”
“后来呢？”李子奇没有过多的打扰，他知道，现在这个时候，许小可需要的不是安慰，而是倾诉。
“后来呀，闻迅赶来的临家阿姨拿着妈妈留在她家的备用钥匙开了门。再后来，奶奶气急败坏地大骂了一顿马不停蹄赶来的爸爸妈妈。最后的最后，奶奶不顾叔叔的反对，硬搬离他家，留在家里照顾我。”
顿了顿，她接着说，“周围都没有同龄的孩子，奶奶怕我孤单，于是说服爸爸妈妈，早早就让我入学了。可是，奶奶却有害怕我受到其他孩子的欺负，每每送我到学校都千叮万嘱老师要多加照顾我。那时候，奶奶的身体还算硬朗，可是等我升到初中时，奶奶的身体就大不如以前了。当我初三时，奶奶执意要回乡下，她说，我已经长大了，可以自己照顾自己了；她还说，乡下的空气好，对病情有帮助。可是，我知道，奶奶只是怕我担心她的病情而影响了学习，她才回乡下的。奶奶对我那么好，可是，我却没有在她临终前让她见上一面。师兄，我好想奶奶，好想好想她……”
手机中传来许小可的声音越来越微弱，最后静静地没有一丝声音。
李子奇握着手机轻轻地笑了，她一定是太累了，累的睡着了。
“好好睡吧，明天起来又是新的一天了。晚安。”
他轻轻地挂断电话。
柔柔的月光倾洒在这小小的房间里，朦胧中还依稀可见许小可脸上未干的泪水。
天地间一片灰蒙蒙的，只看见马路旁边一盏盏蒙糊的光，朦朦胧胧的，就像是小时候放的花灯，漂荡在水汽弥漫的河道中，越来越远。
孩童的她与奶奶在漫山遍野的李树下玩耍。正值春天，李花在树上妖颜地盛开，粉茫茫的一片白雪。她在花丛中媳戏着，玩闹着。可一转身，奶奶却不在身后。她慌了，哭喊着穿过一棵棵李树去寻觅奶奶。
天色渐渐暗淡了，月亮照射在李树林子里，柔柔地洒下斑斓的光。她累了，饿了，蹲下环抱着双腿埋头大哭。
“可儿，可儿。”
声音在林子里回荡。
她抹干泪，环视四周，树影摇曳却依旧没有奶奶的身影。但小可却知道，这是奶奶的声音，只有奶奶才会叫她可儿。“奶奶，是你吗？你在哪？”
“可儿，奶奶要走了。”
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小可茫然无措，带着哭声喊：“奶奶，你走去哪？怎么你不出来？我害怕。”
“可儿，别怕。奶奶要去一个很遥远的地方。”
“不可以去。”
“可儿要乖，在那里奶奶还会默默地关注可儿，默默地陪伴可儿，所以可儿要听话，不可以哭哦。奶奶该走了。”
“奶奶，不要！”
许小可从梦中惊醒，伸手拿起放在床头柜上的闹钟，5：45分。已临近破晓，可到处一片灰蒙蒙的。冬天的南方小城此刻正如酣睡微甜的孩子，静谧安祥。
她重新躺回床上，闭上双眼，可是却了无睡意。她想起了那个梦，那个迷失在桃李花盛开的林子里的梦，不觉间泪又沾湿枕头。
即使气温是零下几摄氏度，但晨跑完，李子奇的额头还是渗出微微的汗。在校道上漫步，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想打个电话，但瞧见时间还早，便打消了念头，改为发信息。
“早安，天冷了，勿忘加衣。”
寥寥几字，却蕴藏着点点的关怀。
许小可握着手机，嘴角扯开了一个微笑，点击回复。
“谢谢。”
“醒了？”
“恩，从梦中惊醒，睡不着了。我好难过，好想奶奶。”
“不要太伤心难过，你奶奶在天国一定不希望你过得痛苦，她一定希望她疼爱的孙女在表达了适度的悲哀之后，照样也好好地生活。”
“是么？即使我曾经错了？我没有好好珍惜奶奶的爱？”
“恩，是的。长辈是不会责怪晚辈无心的过错的，她会在另一个世界关注你，因你的长大懂事而自豪地笑眯她亲切和霭的双眼。”
“知道了，我会让在天国的奶奶自豪的！”
“好！”
“师兄，还有一个多星期就放寒假了，我可以不去学校，请假在家么？”
“大概可以，我帮你转告你班助师姐。她会告诉你请假流程。”
“恩，谢谢！”
“起床吃早餐吧。”
“恩。”
此刻，天已大亮，太阳从厚厚的云层中挣扎了许久，终于将久违的阳光撒向大地。
许小可离开暖暖的被窝起床，冷的她牙齿直打颤，仿佛全身都裹起一层霜。
套上椅子里的毛衣，许小可的内心涌起了一阵暖流，似乎全身都暖和起来，如一口温泉，丝丝缕缕的将她的每一个细胞都浸泡其中。那是爱，是奶奶把对孙女所有的情感全都寄托在一根根毛线而后又将其千织百绕成一件毛衣，只为温暖远在北方天寒地冻的孙女一身温暖。
毛衣是淡蓝色的，许小可喜欢的颜色，细细密密的针脚，一串串整齐的花纹。
许妈妈说，这是许奶奶生前织给她疼爱的孙女的生日礼物。
许妈妈还说，奶奶在织毛衣时，她的表情平静安祥，一针一针地织着，嘴角微翘，眼睛牢牢地盯着手上的毛线，生怕哪里织错了。也许是年纪大了，眼神不大好，手脚不太灵活了，老是织错。宁愿一线线地拆，却不允许家里人的帮忙，并且在家人劝她休息一会时总爱说，“北方多冷，可儿又那么怕冷，只有穿着手织的毛衣才保暖，必须抓紧时间织。”
许小可能够想象的到那一幅温馨的画面。
昏黄的灯光下，奶奶戴着老花镜，苍老的手重复着同样的动作，一来一回，将爱注入密实的针脚。及其简单的动作却疲惫可奶奶的双眼，磋跎了她的脊梁。昏黄的灯光把奶奶沾针的姿势放的无穷大，投在墙上，直入心底。
许小可在初听闻此事时，曾抱头痛哭。因为在12月6****生日那天，正值星期六，杨春林及一干舍友在KTV为她庆祝。杨春林的女朋友因为有事不到场，许小可为此还偷偷高兴了许久。奶奶打来电话时，许小可讲了几句便匆匆挂机了，因为此刻正值杨春林为她唱生日歌之际。杨春林的声音低沉，她不想错过，更不愿被打扰春林哥哥为她独唱的时间。
许小可到时曾悲哀地想，如果当时多跟奶奶聊几句，如果到时不那么自私，是否自己就不会那么后悔？
可是现在，许小可微微地叹息了一声，却不肯流泪，倔犟地把头扬起。
春林哥哥说过，难过时，抬起头扬望天空，眼泪就不会滚落。
她不想哭，因为她懂得了，再伤心难过、后悔自责也弥补不了什么。只有好好地生活着，好好珍惜身边的人，才是对奶奶最好的怀念与报答。
推开窗户，呼吸着清晨的空气，许小可觉得该去为许爸爸妈妈做一顿早餐来慰劳他们对她的无私照顾。
“谢谢。”这是她唯一想说的。
经过几番忙碌，请假延后考试的事情终于敲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