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伯伯，我对不起您。”海棠红从后院挪步出来的时候，胡老头气的，整个人已经软在了身后的圈椅里面了，一身虚汗，脸色苍白，一点血色都没有。
海棠红连忙从柜台上拿了茶碗，送到了胡老头面前，喂进去了两口水，这老头才缓缓的，唉了一声，缓过这口气来。
海棠红这是真的觉得愧对这位好心的店主了，如果不是自己，也不会遇到这种麻烦事。
“唉，没事。算了，我想明白了，这就是，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也许该着就得碰上事，就算没有你的事，也会有别人的事，最终都是躲不过一个命字呀。”
在心里埋怨了很久海棠红的胡老头，在海棠红自己说出了话之后，反倒怨不出来了。
只是，他不怨，不代表海棠红心里就能不在意了。
尤其是老两口为了避祸让才十五岁的凤儿姑娘直接转学去了北平。
送孩子走那天老太太那压抑的哭声，凤儿对家人的依依不舍。
这些都象针一样，一根一根的刺在海棠红的心上。前天水仙已经从阮家得到信了，说阮皓然已经被从牢里放出来了，只是伤的太重，从那里出来了就直接送进了医院。
可是皓然虽然被救出来了，自己却连累的胡家一家人，骨肉分离。
海棠红的腿从能动后恢复的很快，没几天就能行动自如了。
“明天就跟老板告辞，咱们得走了。”
那份难以平复的愧疚之情，压的海棠红喘不过气来，日夜难安。
水仙一听立马欢快的点头，“好，太好了。”
每天看着日渐苍老下去的胡老板和日日在屋里哭泣的老太太，水仙那个心呀，都已经被折磨的七零八落的了。
这一听说走，真是高兴坏了，当晚就收拾起了东西。
夜里海棠红睡的有些不安稳，又到梅雨季节了，窗外的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没有月光，外面漆黑一片，潮湿的风吹动着窗棂，沙沙的响着。
海棠红的脑海里不断的回放着这一年来，在上海所经历的这一切，似乎比她在以前这十几年的时间里所经历的事情都多。
几次都走到了鬼门关的边上，又死里逃生。
明天终于要走了，回到戏班子，过回自己原本平静安宁的生活，在那里等着十三哥回来，然后两个人再一起唱戏，一起排练。
楼下突然传来一阵暴躁的砸门声，海棠红一下子惊的坐了起来，水仙劳累了一整天，本来睡的挺沉，这一砸门也被吓醒了，手捂着胸口，急喘着看着海棠红。
“姐姐，……”
“嘘！”海棠红摇了摇手示意她不要说话。
这半年多的日子已经让她们俩个人变成了惊弓之鸟，一点风吹草动都会让两个人连精神末稍都警觉起来。
海棠红披了外衣走到门口仔细的听着外面的动静。
砸门还在继续，外面的人不断的喝着，“警察，开门，快开门，查夜。”
接下来就又是，咣，咣，咣，一通乱砸。
胡老板趿着鞋踢踢踏踏的走过来开门，门闩一开，外面就涌进来十多个提前枪的警察，为首的那个人还大声的嚷嚷着，“怎么这么慢，是不是藏了什么不法份子！”
“不敢，不敢，我只是年纪大了，走路太慢了，耽误了警官大人，见谅，见谅。”说着连忙从怀里拿出烟圈来，作势要递过去。
为首那个警察一挥手，“别整这一套，把登记薄拿出来。”
老胡头连忙战战兢兢的把登记薄递了过去。
那人端着本子仔细的看了一遍，然后说道：“把人都叫出来，站到门口，例行检查。”
“警官，你看，这都三更天了，这，这不好吧。”
“什么好不好的？几更天该查也得查，现在反日，反政府的这些暴徒这么猖獗，没准哪个就躲在你们这店里面，”
“哎呀，可没有，没有，真不没有呀。”老胡头一听这么大的一个帽子扣到了自己脑袋上了，吓的脸都白了，连声的否认。
然后，让店里新雇的那个小伙计牛二，“去，挨屋通知一下去，就说查夜了，都出来。”
牛二应声去了。
那警察撇着张大嘴，歪着眼睛打量着店里，上下看了两眼，又往后面瞅了瞅。
“后面是什么呀？”
胡老头连忙答应：“后院就是个空院有个灶房还有我们老两口住在后面。”
“没有客人？”
“没有，没有。”
“那也得查查，你，你，你们俩个去看看。”领头的那个警察支使着两个年轻的小警察，那两个牛犊子似的两个愣头青得了命令，呀的一声，象是被压了很久的皮球，一弹而起，带着猛劲向后面冲了过去。
正想着找个地方发泄一下，这半夜三更不能睡觉的这股子困劲呢，人还没到后院，就已经用脚踹开了身边的桌椅，柜子，还有立在墙边的摆设，挂在墙上的簸箕。
“哎呦，您两位轻点呀轻点，我老伴身体不好呀。”胡老头一看这架式，吓的声都怪了，小跑着跟了过去，追在那两个年轻警察的身后，一口一个爷，一口个长官，大人，都不知道该叫点什么好了。
只想哄着两个人手下留情，不要再砸东西了。
“求求您，求求您，手下留情，轻一点，我这老伴是个瘫子，您行行好，别惊吓着她，我们这人老了，脆着呢，求您了。”
边说边偷偷摸摸给两个人一人塞了两个大洋。
两个年轻的警察，这才嘿嘿一笑，收了手里的枪拖子，没砸到后院那口大缸上。
“证件，证件都拿出来。”
那些警察正从楼下查起，两个人守在楼梯口那，看着楼上的人，有没有异动。
海棠红心里有些不安，她的这个证件是阮皓然托人给弄的，上面的名字是海焱，水仙的名字也是海淼。
这证件从弄了，除了住店登记时拿出来了一回，再没有用过。
海棠红心里忍不住打鼓，不知道会不会看出不妥。
她扭头看了看水仙，被吓的脸上也有些失色，只是狠狠的咬着嘴唇，努力压制着恐惧。
海棠红小声的说：“别怕，这些人就是来例行检查的，不是冲着我们来的，没事。”
“嗯。”水仙在噪子里咕噜出一个字来。
那队检查的警察在下面的房间里翻完了，又扑通，扑通的大步的踩楼梯奔上了二楼。
海棠红就感觉自己的心，都随着那些脚步声，扑通，扑通的狂跳了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