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请您过去。”
那下人似乎掐是好了时间进来的，这面海棠红刚用完早饭，漱了口，人就走了进来。
海棠红想这是要摊牌了吗？她晾了自己这么多天，就是为了让她惶恐吧，然后方寸大乱之后更容易摆布。
一路思忖跟着那下人走到了房间门口，并不是上次见她的那个客厅。
“夫人，人来了。”下人站在门外毕恭毕敬的向里面传禀。
“进来吧。”傅夫人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
然后那拉门就打开了，海棠红一看，这环境有些无措。
米色象地炕似的东西一直铺到了门口，中间放着一个小炕桌，房间里还有些漂亮的古董摆设。不过都这么直接放在这炕上。这是怎么个阵设？
傅夫人半躺在躺椅上，手上捧着一个漂亮的掐丝珐琅的手炉，身后倚后锦背，脚上也盖了一块明黄色的小被子。
有几分慵懒，未睡足的意思。眯着她眼睛，冲愣在门口的海棠红招手，“来，进来。”
海棠红低头看，门前有一双木板鞋，想是她也应该把鞋脱在外面，就将绣鞋脱了下来，赤着脚走了上去。
身后的拉门就合上了。
“坐吧。”
海棠红左右看看，往哪坐？
“这是榻榻米，直接坐在上面就可以了。”
海棠红一时间没琢磨明白，不知道她说的什么米，但是知道就是让她直接坐在这炕上。
海棠红偏着腿，坐了下去。一只手为了平衡直接撑在了榻榻米，就感觉这东西，挺好，摸上去挺舒服的。
宫下百合子看着她有点好奇的神色，笑道：“这是榻榻米，就跟床是差不多的东西，最早是由中国汉代时兴起的，后来，唐，五代以后，中国就渐渐的使用高脚的床了，不再有人铺它了。可是在日本，家家都是有榻榻米的。我们的文化，是一种一直传承的态度的。而不象中国，将传统的祖宗传承下来的东西，都抛弃掉，遗忘掉，用新鲜的东西都覆盖掉。”
海棠红忽然间明白了，这女人是日本人，她说我们的文化，你们的中国。
而且她刚刚说过的那些言词分明就是鄙视我们中国人，标榜日本的好。
从她在西餐厅干活这几个月来，她已经见不过的日本人了，不过那些日本人都是穿着和服的，一眼就能认出来。
等到上海被占领了之后，见过的日本人就更多了，那些日本兵天天端着枪在大街走正步，还有时候四处的追赶着一些他们口中的反日的人。
有一次她和水仙下工回家的路上，就看到日本兵当街打死了一个穿着中山装的一个年轻男人。
场面血腥残忍，还有那些张狂的日本男人还经常当街的调戏女人，如果有人表示不满，立刻就会招来一顿殴打。
这样的国家好吗？哪里好？即野蛮又没人性。
百合子看着海棠红的脸上郁结成了一个冰封的表情，了然的笑了一下。
对于海棠红态度上的抗拒，她是极其的不以为意的，这个女子骨子里的孤傲在那个大雪纷飞的夜里，她就已经知道。
她阅人无数，看人是很准的。
今天她选择躺在高处，俯视的角度来进行这场谈话，目的就要是各种方面对她的骄傲予以打压。
却又不能让她的傲骨全折，从此羽翼低垂，全无了原有的生气。
她要一个能骄傲着的，还能完全听从她摆布的海棠红，因为她看中的就是她雪中寒梅的气质。
只是要驯服一匹烈马，可不容易，需要手段，需要耐心更需要有相当的能力。
她挥手招呼海棠红，“看你坐的并不习惯，不如过来，坐在榻上来吧。”
海棠红冷着的脸，强做出一点温和之意，执意拒绝，“不敢，怎么能与夫人同坐，坏了规矩。”
百合子也不勉强，微笑道：“我最喜欢你这样知规矩，守礼教的。难怪戏唱的那么好，艺术的造诣就是要从身，到心，到行，每一点一滴积累起来的。海老板，日后终能成大气。”
“您过誉了，海棠红不过就是一坊中戏子，当不起什么艺术，什么造诣的，只是安安分分的唱戏而已。”
百合子呵呵一笑，从那榻上坐了起来，依然是一团亲和之气，探了身子，以示亲近的说道：“听胡婆子说，您还是每天早起都吊噪子练功？”
海棠红垂目，道：“是，自入门，师傅就有训诫，功不可一日不练。”
“嗯，好样的。”百合子赞许的点头，“此毅力难得呀。”
海棠红依然只是低垂着眼睛，并不去看她，心里盘算着，如果真的撕破了脸，下面的事情，会怎么样？
都说日本人狠着呢，会把活人直接扔给狼狗，让它们把人就活生生的撕了吃了。
似乎已经看到了那血淋淋的场面，海棠红的身体禁不住想要打哆嗦。
只是还在这人面前，不能失了态，自己在心里强忍着，脸上不能变幻，只是指甲已经深深抠入了掌心。
“我听说京剧里唱旦的都会学一些昆曲，是这样的吗？”百合子的态度忽然就转成了那种淡然闲聊的样子。
海棠红偏头略想了一下，点头应承，“是，学过一些。”
“那晚上能请海老板唱一出《游园》？”百合子脸上还是那样淡淡的笑着，一双眼睛眯着看着海棠红。
海棠红知道，这是询问，但是却是不能拒绝的。
“只怕学艺不精，丢了夫人了丑。”
“您过谦，那就这样定了。”
又了喝了碗茶，聊了些有的没的，气氛看起十分融洽。
转眼一上午就过去了。
百合子不说送客，她也不好告辞，只能硬捱着一碗茶一碗茶的喝。
直到午饭开始百合子才开口，邀海棠红一起吃饭。
海棠红推辞不过，只好应下，没想到竟是日本饭，一个一个的小碟子，里面乘着各式各样的小吃食。
样式精致漂亮，让人有种不忍下箸的心思。
百合子掩嘴一笑，客气道：“不要客气，尝一尝我家乡的特色，我这个离家的人，也只有靠着这一点东西解一下思念。”
说的肯切让海棠红也不觉得动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