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出那间小审讯室，就听见过道里传来了一阵阵的哭声，女人的，哭声中都带着恐惧，时尔啊啊的叫两声，时尔象被塞子堵了一下，然后又接着被放开。
前面走着的那个局长，听到这哭声，竟然嘿然一笑，彼有意味的回头看了一眼海棠红，颇有些杀鸡儆猴的意思。
这是条挺长的走廓，走廓的尽头才是楼梯，他们又押着她向楼上走。
三楼局长办公室，可比刚才那个小审讯室豪华多了，红木的办公桌，黑漆的座椅，靠墙放着大皮沙发，沙发旁边立着衣服架子。
沙发上面是一幅字，厚德载物。
那两个小警察已经退了出去，刚才还一脸正色的局长，转过脸来就是一副嘻皮涎脸的样子，凑过来说道：“你叫海棠红？”
海棠红冷着脸后退了一步，点头应了一声：“是。”
“以前是唱戏的？”
“是。”海棠红又应了一声，并不着痕迹又向后挪了一步。
“现在在一家法国西餐厅做招待？”
“是。”
“为什么不唱戏了呢？”
郭局长觉察出海棠红躲避的态度，口气越来越是不悦。
海棠红顿了一下，实话实说道：“戏班子去了苏州，走散了，等再想出城的时候就打起仗来了，所以没法再唱戏了。”
海棠红看着郭啸天手肘拄着桌子，食指在他的下巴上来回的划着，不知道在琢磨什么，心里也忐忑了起来。
越是紧张的时候，就越慢等待，尤其这种意味不明的等待，因为不知道下一刻又怎么样，是喜是忧都掌控在别人手里，而自己则只是案板上鱼肉，等待着任人宰割，这种滋味十分的难捱。
“分明是说谎！”
他厉声这一喝，海棠红就知道，这是要向自己发难了。
“你说你是唱戏的，上海有这么多戏院你不去，为什么跑去当女招待呀？你说你在法国西餐厅干活，那为什么住在租界外面呀？我记得西餐厅一般都营业到很晚，住的那么远，下了工你一个女人家怎么回去？”
“我……”
“不要狡辩了。”海棠红刚一张口就被这位局长给打断了，“你明明就是为了在法租界收集情报，然后再回到那个大院与李姓男子会合，他再把情报送出去。对不对？”
“我没有，你不要信口胡说！你说的这些话根本就是凭空猜测，无凭无据！”海棠红一双丹凤眼瞪的浑圆，原本桃花似的面色激动成了绯红的颜色。
郭啸天冷笑了两声，玩味的看着海棠红，一双眼睛带着钩子，似乎要盯到衣服里面去了似的。
海棠红被他那种猥亵的目光看的更加的气愤，哼了一声，把头转了过去。
窗外有风刮过吹动了窗户，松动的玻璃传出来沙拉沙拉的声音，树枝的影子也好象是鬼魅的臂膀，胡乱的舞动着。
这位坐在桌前的大局长也跟着风声有节奏的晃着他的二郎腿，若有所思的沉默了一会，然后好象有点不耐烦了，深吸了口气，猛的站起身来，大皮靴啪嗒啪嗒的走到了海棠红面前，把头凑到了海棠红的脸跟前说道：“海棠红，咱们也别绕弯子了，你是个戏子，我把你单独叫过来，你也知道为什么，你们这行的不都是懂规矩的吗？”
他这一句，你们这一行不都是懂规矩的，把海棠红可真的惹着了，气的一下子抬起了头怒视着眼前这个无耻之徒。
一双眼睛能喷出来火的样子。
不想郭啸天却噗嗤一声，乐了。
“你生气了的样子，还真是好看呢，比死气沉沉的样子要好看。”说完还很满意似的，嗯，嗯的点了点头。
把个海棠红气的浑身乱颤，却又无法言说，只能干瞪着眼睛，鼓着胸膛。
那件宽大的好似僧衣的大袍就跟着胸部的起伏忽闪忽闪的动着。
郭啸天是个大高个子，人又高又壮，又有些黑，晚饭时又喝了些酒，脸色上还在黑里泛了些红。眼睛里也充斥着红，那红红的眼睛从海棠红的脸上向下转移，又落到了那起起伏伏的地方，嘴角就挑了起来，笑容淫、荡的漫在那黑红的脸上。
心思动了，手上就不安份起来，黑乎乎的大手就摸向了海棠红的脸蛋，海棠红惊的向后一躲，终还是让的手指尖从脸上擦了过去。
滑腻腻的感觉就从指尖一直麻酥酥麻到了心尖，郭啸天哈哈的笑了起来，“果然是嫩的能掐出水来呀。”
海棠红羞愤到了极点，也顾不上害怕和畏惧了，使劲的推了一把又靠上前来的郭啸天，人就向门口处跑去。
她一个弱女子，郭啸天一只手就把她的后脖领子给揪住了，“跑？这是警察局，你能跑哪去呀？”
海棠红真的被逼的有疯了的感觉，只觉得现在别说是警察局，就是十八层地狱，她也不怕了。
她人根本没有回身，只是一抬腿凭感觉她知道她能踢中那人的脸。
就听见“哎呀”一声，真的正中郭啸天的鼻子，这一脚踢的力道很大，郭啸天就感觉眼前都是一黑，然后就是嘴里就是一阵腥甜，接着那股子酸麻劲从鼻子直冲进大脑，整个脑袋都嗡了一下。
等他再回过神来，房门已经是大开着，海棠红早都跑没影了。
“来人！”郭啸天这一怒可非同小可，一只手捂着还在流着血的鼻子，一只手交桌子拍的山响，“把人给我抓回来，抓回来！”
海棠红跑出了警察局，疯了似的延着黑暗的大街向前跑去，前面也是一片黑暗，她不辨方向的胡乱跑着，跑出去了好远好远，才在一片池塘前面停了下来。
冷风从身上刮过，那被汗水打浸湿的衣服经风一吹凉了一个通透。
海棠红看着月光下的池塘，黑色的水中只有一池枯败的荷叶和一丛丛黄了的芦苇，心中一下子哀伤了起来。为什么命运如此多舛，为什么偏偏自己恶运连连。
不过是在这世上讨口饭吃，自己安安分分，勤勤苦苦，不曾有过半点害人之心，没做过一件害理之事。
难道真的是做好人就要受磨难受欺负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