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梅院”已经生好了炭炉，暖洋洋的，小厅依旧整洁淡雅，上座偏椅一尘不染，进得里屋，居然将所有摆设涣然一新，雅白的床铺，白玉桌椅，青雕妆台，红木衣橱，淡蓝银边窗纸，连炭炉都是花岩石……
怎么，这般奢侈！
二夫人却不已为然：“这些都是你应当享受的，咱们也知你不会心喜这般奢华，但既然回来也要随了大家，若连这些个物品都无法接受，那么往后的日子过的就更加不得你心，月儿，既来之，便安之吧！”
还能说什么？
我笑了，却违心……
二夫人让我坐上白玉椅，倒了杯茶给我：“这是齐儿下午跑了好远弄来的桂花茶，你来前才给泡好的。”
白玉茶具，晶莹剔透，温热的茶汁散发袅袅热意，容齐……他总会细心的为我做好一切，可我们……算什么呢？
“月儿，可有看上的丫头？”思绪被二夫人拉回，但却不明其意。
我询问的眼光流转，她见了只是淡然而笑：“上次你来，也碰上了几个丫头吧！可有称心的？尽管开口，就算跟你齐哥哥要了烟儿也未尝不可啊！”
“丫头？伺候我吗？”我傻傻的问。
二夫人点头：“是啊！怎么也是府上的大小姐，身边没个人伺候着怎么成！若你习惯了一个人打理琐碎之事，但夜晚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岂不冷清？”
若要丫头的话……
“二夫人，丫头我倒不需要，但若要人相伴……小桃可好？”眼前闪过那张机灵灵的脸。
“怎么还叫二夫人呢？该改口唤二娘了！”二夫人笑着，却见我脸色一沉，随即说：“月儿，这里虽陌生，但毕竟是你的家，老爷，也毕竟是你的爹爹，再怎么生疏，也要快点接受！你不知……老爷日日想，夜夜想。想你，想你……娘，现下可盼回了你，你可千万莫要再伤他的心了！我也知，你受了很多苦，但却不知晓为何苦尽甘来了，却无法敞开心扉。是为了……那妙颜的流公子吗？”
我无法作答，只好听她的下文。
“若真是为了儿女私情，我也不好管辖，但请你记得，这容府之中，只有疼你的情，没有害你的心……”二夫人拉了我的手，轻轻柔柔的，带着一丝温暖……
“矜柔记得了！”我说着。
二夫人一愣，想必这“矜柔”二字，她很是陌生，但寻思下，淡然摇头：“无妨，先适应着吧！”
她没有生气，只是飘然起身，抬手抚上我的发：“好生休息，衣橱里有给你添置的新衣，香炉中有齐儿放置的桂花香，窗纸上的曾蜡也抹好了，夜晚别开窗，会冷，我去吩咐桃儿准备晚膳给你，以后，桃儿就随了你吧！”
二夫人身上，有让人亲近的香味，话中，有使人温暖的情意，我望着她，笑了：“欣儿，很可爱。”
我没有唤出爹爹，没有唤出哥哥，没有唤出二娘，却唤出了“欣儿”，这让二夫人很是惊讶，她开怀的笑了：“你喜欢欣儿吗？”
我点头。
二夫人依旧开怀着：“欣儿也喜欢你呢！月儿，你也很可爱！”
小桃端着曾盘，将饭菜放置我面前，接着服身：“奴婢小桃见过大小姐。”
这礼节，我始终无法习惯……却也只好受着，若再说不要施礼，她只怕又要惶恐。
饭菜很香，也很丰盛。小桃顺手点燃了烛灯，才知夜幕已降临。
“小桃，几时了？”我问。
她开了窗子望向昏暗的天，接着转回：“回大小姐，看日头已末，月儿初升，想必快要至戌时了。”
戌时……是“柳情园”妓子出前厅，西院待严之时，不知蝶舞，今儿个出前厅吗？
颜……点灯了吗？关窗了吗？冷吗？……新去的“流儿”，为你端饭了吗？
我起身，打开窗子，寒冷的风吹的并不急，梅花枝头上的白雪，一点点的被风吹落，带着凄美，带着感伤……宛如流颜的一拢白衫，轻渺如仙……
他在窗沿边吗？与我望着的，是同一个月吗？感受的，是一样的风吗？温度，是一样的凉吗？
思绪飞去了，心也随着飞去了，只有这被牵绊的身，无法回去他身边，望着的同一个月，看着的同一片雪，只会让我觉得那距离更加遥远……
好像看看他，即使短短一眼也好，背影也好，黑发也好，白衫也好，红杉也好……
一个人不孤单，想念一个人，才孤单……
点点樱雪照无眠，乱乱相思挂雪嫣；腊月严寒非柳圆，梅林白粉意婵娟……
颜，夜还未过，我已经开始想你了……
小桃走至我身边：“小姐，膳食有些凉，小桃给您送去膳房热了吧！”
我摇了摇头。
她有些诧异，接着说：“小姐，开着窗子凉，会病的。”
凉……会病的……
相识的第二天，望到流颜着衣在浴盆中，擦着他的发，曾说：“公子，回床上去吧，这样会病的……”
小桃见我不语，重复着：“小姐？”
小姐……
起初流颜从不看我，我便一次次重复唤他：“公子……”
“小姐，不如……小桃给您打水净身？”她依旧再说。
我下意识的便说：“好……”只因第一次问流颜的时候，他也说的好……
小桃说：“小姐，饭菜给您搁着，还是稍稍吃些吧！小桃这就给您打水去。”
颜，今晚谁为你打水净身？
下雪的天，看不到星星，或许是那些光点也随着白雪飘落了吧，轻盈的宛如羽毛在湖中飘荡，带着心田也泛起涟漪……
小桃打来了水：“小姐，水给您打好了，小桃服侍您净身吧！”
淡然走过她身边：“回吧！”
我越来越像他了，不是吗？
关上浴室的门，试了试水的温度……暖的腻心……
口中轻吟：“杯中酒，意何欢，锦衣绿意奈何穿。”
轻柔脱下墨绿绵衫，淡着里衣……
“红烛摇曳灯照亮，马蹄声声落五关。”
吹灭浴房嫣然烛光，透露银月……
“月下俊美思花意，青丝沾月被下山。”
纤素放下冠首发丝，倾泻而下……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怪当时……已惘然。”
着里衣浸至浴盆中，黯然神伤……
颜……还记得我为你唱的这首曲儿吗？
学着流颜穿衣跳进浴盆，让黑丝在水中将我牵拌，我一遍遍的在心中呼喊：颜！我好想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