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周的周一,蔺雅提着妈妈再三嘱托要带到的东西,站在不锈钢大门前,看着面前这片被称为学校禁地的地方,犯了难。
不锈钢大门旁设的保安亭里面坐着的保安开窗喊了句“同学,这里是学校禁地,没事就离开。”
[正校长办公室]叮咚一声的电子邮件提示音,引起了正在电脑旁工作女性的注意。她认真的阅读了一次邮件,右眼眼尾的美人痣依旧惹人注目。
正巧有人敲门,来人是黎副校长。
“我想你很快就会收到通知,要求求证你修原拥股的事情。”
“是黎副校长啊,通知啊,正好刚刚收到了,还‘热乎乎’的。”她毫不在意的整理着办公桌上的资料,黎副校长在办公桌另一边的位置坐下。
他停顿思考了一会,又似下了什么决心似的“明人不说暗话,丫头放弃正校长的位置,让给我。”
她做噤声的动作,示意让对方安静“让遥歌猜猜,您花了不少功夫在调查遥歌的个人拥股情况。在得知遥歌个人拥股百分之二十的时候欣喜不已,立刻提交申请,请求教育部的持股核对,但又害怕打探到的是虚假消息,于是想来求证一番,对吗?您怎么这么在意这个位置。”言毕,她拍了拍坐着的椅子扶手。
他一拍办公桌,站起来“一派胡言,申不申请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修原成立之初表明:拥股最多者为正校长。”
“正校长和副校长有区别吗?”她直视着他不慢不紧的说着,也站了起来。
“你一个黄毛丫头,学校扔着不管不顾,学校所有的大小事宜全由我一手打理。这样的你霸着正校长一职居然也厚着脸皮坐到了现在。”言毕,他脸色怒红。
“您这话却是折煞遥歌了,偌大的学校全部大小事宜都由正校长一个人管,要副校长何用?要主任何用?遥歌支撑着修原的经济,学校每次项目除了纯支出,还要多留出些给爱吃窝边草的,遥歌自然是有别的经济来源产业需要管理。”
“丫头,谁爱吃窝边草。”他又一次拍桌。
“您别乱动气,遥歌只是打个比方。您悄无声息的收购股份,现已拥有百分之三十,又悄悄递申请书。您就这么执着?我还想着六十就让您提前退休,每月领两万退休金享清福,申请书都已经备好了,如果再闹……”她笑笑,没有继续。
他面露动摇之色,又是一阵思索后,道:“我只是想让修原更好,修原不需要甩手掌柜。”
“难道现在修原就不好了吗?学生遵纪守法、积极向上,教师和蔼可亲、循循善诱,学校运转得有条不紊、欣欣向荣。您现在撤销申请还来得及,若三天之后不撤销,教育部将会开会强制性核对。”她眼睛一转,又接着说“就算遥歌真的只有百分之二十,您不说,我不说,谁知道不是?等到六十岁,遥歌一样让您退休。”
“休想迷惑我,说再多也不能掩盖你擅离职守正校长一职的事实,你还是等着退位让贤吧。”他说的一脸正直。
她面无表情说道:“既然您坚持,那好,遥歌就一句话。若我走不了,你,就该走了。再提醒你一句,你的准媳妇,可不是什么温婉淑女。”
“你……哼,再怎么也比你这丫头好。你还是担心你的下半辈子吧,偏偏在眼尾下方长了颗美人痣,就一克夫相。”
闻言,她忍不住笑出来“感谢担忧。”
中年男子怒气冲冲摔门而去。
她伸了伸懒腰“哎呀,好久没有遇到这么倔强的人了,拉也拉不住,就是要往坑里跳。”
建筑外,蔺雅和保安僵持着。
“同学,这是禁地,你回去吧。像你这样,自称认识正校长的、提着礼品的,天天想进这禁地的多的是。”
“我只是想要正校长这袋东西,东西一给出去,我就立刻出来。”
蔺雅换着方式说着,但是这保安油盐不进。
“还不是送礼,你回去吧。”
一位拄着拐杖的老婆婆从不远处走过来,中气十足的声音:“正校长说了,让她进来。”
“婆婆!”蔺雅招了招手。
老人一直引蔺雅至正校长办公室,途中遇到了黎副校长,对方匆忙走着边打着电话,似乎是有什么重要的资料要立刻拿到。
老人带蔺雅到了正校长办公室门外,就离开了。蔺雅先敲门再扭动房门把手,闻声,办公中的女性再次停下来,抬眸“蔺雅,你好。”
“校长,您好。”蔺雅紧握着袋子。
“什么事?”
“我妈妈……要我把这个交给您。”
“是吗?拿过来我看看。”
蔺雅递过去的时候,她抓住了蔺雅的手。
“一看就知道是弹钢琴的手,修长且骨节分明。”
蔺雅则羞红了脸,正校长年轻又好看,是个美人。
“没想到你母亲还记得我喝白毫银针,真是难得,替我谢过你母亲。”
“白毫银针?”
“是白茶的一种。太佬山古有绿雪芽,今呼白毫,色香俱绝,而尤以鸿雪洞为最,产者性寒凉,功同犀角。对了,蔺雅,从明天起到音乐友谊赛的比赛结束,琴房的练习室二你可以随时用。我批准的。要抓紧练习,听你母亲说你已经很久没有练习钢琴了。”
“校长,我想知道……为什么是我,还有为什么母亲……会同意?”
“高一联欢那曲钢琴小提琴合奏,许多老师赞叹。以我往下,副校长、教育主任、高一年级长、班主任、欧阳萱,一层层往下,寻找弹奏者。得知音乐联赛的重要性,不得已的欧阳萱坦白,那曲并不是她弹奏的,她承诺过要替你保密。还有长青孤儿院……所以找到了你。至于你母亲同意与否,我觉得你更应该去问你的母亲。
蔺雅是独生子女吧,独生多孤单,你该劝劝你母亲再生一个弟妹陪陪你。”
“啊?”
“刚那句说笑的。齐伶高中知道吗?”
“齐伶,我听说过,原本也是私立高中,后来管理不善,被省教育部收归。教育部调去一名正校长,原本的正校长退位当副校长,齐伶一直都重体艺。”
“没错,往年音乐联赛都没有钢琴比赛,唱歌修原有合唱队,跳舞有舞蹈队,其他乐器修原的音乐班都有人会。独独这钢琴……一直以来各校高三生都是不纳入参赛人员,今年高二没有会的,高一只有三人会,两女一男。念在是头一次增加钢琴这个项目,每个学校上交钢琴演奏两人,一男一女。而,提案要增加这个项目的正是齐伶。相对修原的短板,那却是齐伶的强项。”
“这是针对修原?”蔺雅问了一句,但对方并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比赛的曲目定好了就交给班主任,共两首,在星期五前上交。一首是独奏,另一首是合奏,至于和你合奏的小提琴手,会在星期三前选出来,以上,明白吗?比赛时间我会申请推迟到下周六,学校要做下‘扫除’。”
“嗯。”
“那就回教室吧。”
蔺雅走后,正校长喃喃了一句“齐伶唯一的副校长姓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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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教室的一路上,蔺雅心里忐忑不安,她还没想好怎么对步悔坦白,自己会弹钢琴的事。
不料,半路就遇见了步悔。
“雅雅!”
“怎,怎么了”
“你脸色苍白,不舒服吗?”
蔺雅摸了摸脸“没事,正要回教室。”
“我跟你讲一件事”步悔左右看了一下,“欧阳落选了,听说是正校长选的人。欧阳弹的那么好,居然落选了,我觉得那个正校长要么耳背,要么就是被选上的那位送礼走后门。刚宿舍楼梯碰上欧阳,她居然心情挺好,真是奇怪。”
蔺雅干哈哈了两声。
步悔看了蔺雅一眼“你也很奇怪。”
“那个……”蔺雅正想说什么,被步悔打断了。
“教室到了,趁着还没上晚修,我去装瓶水。”
蔺雅看了步悔一眼,心事重重的走进教室。
晚修结束,蔺雅让步悔留下。
“雅雅?”
“步悔,从认识你开始,我很多事情都会告诉你,如果我有事情瞒着你,你会怎样?”
步悔挑了挑眉“哟,雅丫头,还会瞒着我事情?说说看。”
“别闹,我是认真的。”
“我也很认真的呀。”
“我……”
“嗯,说吧。”
“……没什么,就是问一问。”
“我就知道,你在逗我玩。”
“回宿舍吧。”
事情一拖就到了周三课间操前夕,蔺雅在想如何跟步悔解释,每每想说都是欲言又止。
步悔满脸兴致拍了拍蔺雅肩膀:“雅雅,听说今天课间操正校长会露面,我想见正校长很久了!!我猜她一定是个老婆婆,走路颤巍巍的那种。”
蔺雅还在自己的世界里思考着解释的事情,步悔的话没有听进去,只是一味点头。
集队的进行曲响起,蔺雅浑然不知。步悔推了推蔺雅,她才反应过来。
“集队了,想什么呢?”
“没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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课间操主持的体育女老师说道“今天的课间操停止,改成学校的短会,现在请我们的正校长上台讲话。”言毕,一位长直发二十多身穿着黑白职业装的女性走上台。
台下学生哗然。“骗人的吧,正校长这么年轻,副校长都五十多了。”“这个不是校长吧,校长的助理?”诸如此类不相信自己所见的话纷纷响起。
“先自我介绍一下。我,是你们的正校长,我姓程。
本校,将于下周六举行音乐联赛,届时,将开放学校禁地。同学们可在下周六,即第七周的周六回校观赛,除参赛选手,回校观赛者一律穿校服,学校暂不对外开放。
接下来由我宣布已定项目的本校参赛选手,大合唱由学校的合唱队应赛,舞蹈团体由学校舞蹈队应赛,个人舞蹈将从中选取。小提琴手分别是高一五班的林沛卿和高一十一班的许沐阳;钢琴手分别是高一十六班的蒋子唯和高一五班的蔺雅。剩下的参赛者会陆续选出,并在学校大公告栏张贴名单。
很多同学会疑惑,为什么联赛改到了下周六。我在这里简单的解释一下,学校将要进行大扫除,只有打扫干净屋子才能迎客。所以下周三学校将安排一次秋游,全校均可参加,具体见通知。以上,是我要宣布的。”
台下欢呼雀跃,除了两个人。
就在校长宣布钢琴手的前一刻,步悔还与蔺雅说着那个被选上的女钢琴手是走后门的无耻之人,有人看见一女生进入禁区送礼,蔺雅无言。
听到蔺雅名字的后一刻,步悔整个人就愣了,笑容僵在脸上,随而质问蔺雅“你骗我?”
“我……”
“校长开玩笑的吧,怎么可能是你,你一向不会弹钢琴,我是知道的。对不对?”
“你没听错,是我……”
“呵……怎么可能,我不信。”
“步悔……”
“别喊我,别跟过来。”
大会结束,所有班里都解散,人都离开了,除了蔺雅一个人站在原地,心情复杂。
蔺雅回到班里,发现隔壁坐的不是步悔,步悔自己把座位搬到了靠窗那排的第一位。
在煎熬中结束了周三一整天的课程,晚自习的下课铃声响起,蔺雅赶忙拉着要走的步悔。“步悔,我们谈谈。”
步悔并没有拒绝,步悔一路走在前,蔺雅在后面跟着。两人一直走到综合楼楼下停住,放学时间这里人少、昏暗。
“其实我没想过要瞒着你,我有我自己的苦衷……”
“苦衷?说说看。”
“我妈不让我告诉别人,我会钢琴,所以我一直没有跟你说。”
“蔺雅,你真是个听妈妈话好孩子。没想过要瞒着我,可你已经瞒了,现在说这些有用吗?!!
你跟我说过,我们是好朋友,我们不该有所隐瞒,我们要坦诚相待。我步悔就真的这么傻,什么都告诉你蔺雅,而你,一瞒瞒了我这么多年。十年了,我们的友谊已经有十年了,蔺雅。你是什么时候瞒我的,我想都不敢想,明明有这么多的时间,你都不肯跟我坦白,你对得起这份友情吗?我在生气,我当然要生气,因为你选择去参加比赛公开这件事,都不愿意跟我提一句!
周一的时候,凌绮柔跟我说,周末回校那天,看见你提着礼物袋,跟保安僵持,想要进禁区送礼。我原本还不信,我还回骂了她两句;周二一早,班里人就在那里造谣,说你为了出名去参赛,怕选不上就送礼到校长那里。我又给你抱不平。
校长宣布你名字的时候,就像活活被你煽了一耳光,被骗了,多疼啊。”步悔由始至终都背对蔺雅。
“步悔,不是这样的……你要理解我……”蔺雅抓住步悔的手,却被对方甩开。
蔺雅退后了两步,苦笑一声:“是,我是瞒着你,不仅瞒着你,我还瞒着身边周围的所有人。凡认识我的人,都不知道我会弹钢琴,我就是这样的一个骗子。
这有什么好处呢?骄傲的本钱?我却从来没有拿来炫耀。我妈攀比的心理?她却从没与谁说过她的女儿会弹钢琴。
你以为我这样欺骗所有人,我就高兴,就很有成就感是吗?如果可以,难道我不想告诉别人我会钢琴吗?如果可以,难道我不想光明正大的弹钢琴吗?如果可以,难道我不想用自己苦苦练习的技术与人一较高低吗?
我三岁开始被迫钢琴启蒙,七岁那年就被母亲下死命令要求过五级。我真的没有天赋,知道那个钢琴老师怎么教我的吗?弹错一个音后背就要被戒尺打一下,后背大片痛红,旧伤没愈新伤又添。怕母亲担心我说都不敢说,摸着黑爬起来搽药,已经是常事。那时我才五六岁,那时的你还应该赖在父母亲怀里撒娇吧。”她抹了抹眼泪,“七岁那年,练琴练到手指红肿才过了五级,我连疼都没喊过一声。钢琴就这么一直陪着我,无论痛苦无论快乐,就在我慢慢喜欢上钢琴的时候,我妈就把家里的钢琴转卖了。在这之前家里一直没什么客人,就因为家里客厅有一架钢琴。
我尝试理解母亲,尝试理解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好,所以我没有问为什么。就像你说的,我们有十年的友情,我以为你能理解我的苦衷……
别人怎么看我,我不能控制,也阻止不了。受一点苦就要向全世界倾诉,倾诉完了又如何,苦都受了。一辈子那么长,触手可得的东西又能有多少,不付出哪里会有收获,这样的道理你都懂。我想把笑容都留给你,过去的痛就让它留在过去,我不希望在你看我的眼神里永远都掺夹着怜惜,所以我每每犹豫说与不说……”
“够了!你别说。”步悔跑离了综合楼。
蔺雅跌坐在地上,抱膝痛哭。
哭了好一会,突然有人拍了拍蔺雅肩膀,“同学?你没事吧?”
蔺雅吓得停止了哭泣,瞪大了眼睛,一副见鬼的样子。没有灯光看不清样子,只知道对方是名男生,似乎还拿着东西。
“你那是什么反应?看清楚,我是人,你没事吧?”
“没事,谢谢。”蔺雅站起来拍了拍裤子。
“那我先走了。提醒你一下,还有十五分钟,再不走宿舍就要关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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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四步悔请假回家,班里人纷纷猜测是蔺雅的原因,一下子蔺雅成了众矢之的。
周四下午,蔺雅与合奏的小提琴手碰面。对方一看见蔺雅先是惊讶,转而笑道“是你啊,我叫许沐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