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应聘者坐到陈总面前时,他目不转睛盯着我看了一会儿说:“丫头,你这状态和我第一次面试你的状态一样。”
我笑笑说:“您也是,和以前一样精神睿智。”他看我时,我也很认真地看了看他,虽说穿着公司的T恤,整个人从里到外透着精明、睿智,淡然的脸上带着威严,炯炯的目光似乎能把人一眼看透。他虽说四十过半,但精气神一点都不输给年轻人,反而因年纪和职位造就出来独有的成熟魅力。
陈总原本无表情的脸上飘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一闪而逝。仍是淡然是看着我说:“说说你对PPM的认识。”
这次面试与上次不惟一的不同是,陈总一直看着我,没低头。我想了想说:“把公司计划与绩效用数据方式呈现出来,总结分析达成并评估结果,为之后的公司销售作参考,积累历史数据,指导末来业绩目标方向。……”
“你怎么理解团队这个词?”
“团队就是……”
陈总定定地看着我问出了第三个问题:“区域配合有难度时,如何应对。”
“首先,我……”
三个问题结束后,陈总视线仍没离开我,调整了一下坐姿说:“面试到此结束,一年多的时间,你还是有成长和变化的。是什么样的驱动力让你决心回来,升职只是一个契机吧。”
面对给我无数帮助的智者良师我不想隐瞒,也隐瞒不了,只能实话实说:“因为人,我打开心结想回来试着追一下幸福。”
陈总眼神仍是淡然,他目光飘向窗外看了看,一瞬又看着我说:“不错,逃避不是解决问题的方法。小庄人不错,相信我的眼光。”
我略带羞涩地点点头,只“嗯”了一声。不知道再说什么,陈总最后脸上挂着温和之色说:“去吧,回去交接工作。我等着你的喜帖。”
其实我还想多和陈总呆会儿,说点什么,但不知道从何说起。与其说面试,不如说陈总其实只是和我见了一面,聊了几句。进入AC这些年他给我的教会我的东西,给我的帮助,我好像除了好好工作,什么也回报不了,只能心存感恩。既然现在不知道说什么,索性就不说了,反正也要回来了,来日方长。
出了公司,回住处拿了东西,欢欣雀跃地跑下楼,等车时给庄震打电话汇报行程,因不能见面,我保持每天给他打一个电话,说说自己的情况。他比较忙,有时会在飞机上,所以时间并不固定。听到那个有磁性的声音接起电话时,我高兴地说:“教官,我面试通过了,现在就往蒙山走了,晚上和我爸妈汇报咱们的事情。”
他在那边平静地说:“米丫,祝贺你又升职了,等你回来给你庆祝。”
“嗯,嗯。”
“路上小心点,到了告诉我一声,和家人谈完也和我说一下。”
“好的,放心吧。”
“那好,我这边有事,先不说了。”
每次说几句就挂了,我总是恋恋不舍,我声音低沉地说:“好吧,再见。”他那边已经收线了。唉,就不能多说几句甜言蜜语。和寡言的人在一起,你注意要做演说家,他做听众。
坐上回蒙山的车,无聊之中,给庄震发了条短信:教官,我想你。明知道他不会回复,还是拿着手机期待着。
过了十分钟,居然收到条短信,是庄震发的就两字:一样。我拿着手机傻乐了一会儿,心想发短信,也那么惜字如金的,多发一两个字“我想你”,或“我也想你”不是更好吗。
这一刻,我真觉自己幸福的像在天堂里。有一份自己满意的工作,有一个牵挂自己的爱人,有健康又疼自己的父母,有两个知心的朋友。平淡的生活这些真的足够了。
还差一小时到蒙山时,天下起蒙蒙细雨。心想还好老妈告诉我带伞了。随着车子往前移动,雨越下越大起来,高速公路能见度降低,车行速度减慢。看着车窗外的倾盆大雨,我有种说不出的感觉。感觉心里凉凉的。
又走了半小时,雨依然自顾自地倾洒着,车窗外路边的树只能看到个恍惚的黑影,雨水也顺着车窗渗进车里,车里弥漫着潮溽的气息。一会儿,车子缓慢停了下车。司机转过身说:“雨太大,前面高速封路了,等等再走吧。”
车里的人开始议论起雨,我心里总是没着没落的感觉,不知道什么时才能到家,怕爸妈会等急了,拿出手机看,一点信号也没有,和家里联系不上,只能傻等了。在心里安慰自己,这么大的雨,也许老爸老妈没回县里呢。
又一个小时过去了,雨比之前小一些,车子缓慢向前行走了,外面因天色已晚加上阴云,彻底黑下来,只有过往的车灯隔着雨水,带着点微弱晃动的光。随着若有若无的光亮,我的心一沉再沉,很不好的感觉。又说不出哪里不好。
车子终于晚了两小时到站了,已经是晚上19:00钟,如果老爸老妈在家肯定时急坏了。县里的路面,因雨大排水不足已经没了一半小腿。下车打不到车,我提着行里打着伞,趟着没小腿的水,一步一挪地走回家已经是半小时之后。
开门屋里一片漆黑,爸妈没回来。心想着,还好他们没回来,要不就是白跟着担心。进屋找了条毛巾擦头发,本想回房间换下湿衣服,我的电话在屋里的寂静中突然响起,吓了我一跳,毛巾随着我的抖动掉在了地上。明明是每天都听的电话铃音,今天却听着特别刺耳。
拿起电话一看,是个陌生的本地固定电话号,我犹豫着接起来,听到那边人急切地说:“哎呀,我的丫头啊,可算是联系上你了!”
没听出是谁的声音,我试探着问:“您是哪位?”
“米丫啊,我是你三叔。你爸妈出事了,快来我们在县医院呢。”
“啊!三叔,我爸妈怎么了?”
三叔以那边犹豫了一下说:“丫头,过来再说吧,你爸等着见你呢。”
一下午的不详预感,加上三叔的话,我隐隐感觉大事不妙。颤抖地抓起伞,狂奔下楼,到滂沱大雨里,雨大风急怎么也跑不动,只能走。一阵大风吹过,伞折断了。我丢掉破伞,如注的雨水砸落我头上、脸上、全身湿透,感觉我的心都被灌湿了。
我用最快的步伐走到医院大院,脚开始沉重起来,我有些害怕,一阵大风吹过,夹杂着雨水打得人脸疼,我不小心一个趔趄摔进了水里,挣扎着站起来,听到啪的一声响,我塞在牛仔被兜里的手机又摔进了水里。伸手在将要没膝的水里捞了几下才找到手机。什么也顾不得把手机抓进手里,走进了黑寂寂的医院大楼。
县城医院晚上没几个人,三叔刚刚说的急,跟本没告诉我哪个病房,看一眼手机因为进水已经黑屏了,没法电话联系,我站在空荡荡的走廊里嘶吼着:“三叔!三叔!……”
不知喊了几声,我模糊地看到有人跑过来,抓着我的胳膊,悲凄地说:“丫头,来晚了,你爸去了!”
不知是外面传来一声巨大的闷雷,还是我自己的感觉。五雷轰顶,眼前发花,来人拉住我说:“丫头,这边走去看一眼你爸。”我听出是三叔的声音了。眼泪决堤般冲出来,我麻木地被三叔拉着进了一个屋。
一张床上是有人的,但从头到脚盖着白布,我知道那是我爸爸,我踉跄地挪过去半趴半跪在床边,颤抖的掀起白布看看到爸爸那张熟悉的脸,还有痛苦的表情,只是凝固了。一个月前还是鲜活的面容,现在就这样凝固成永恒了!
我抱着爸爸僵硬的身体,嚎啕大哭。为什么,不是说好等我回来吗,怎么一下就变成这样了。该死的车怎么就走那么慢,晚到家两小时,就错了一辈子的最后面一面。都说父母在不远游,我却非得跑出去……
无限难过,追悔莫及。天地崩塌的无助悲怆。不知过了多久,有人从背后拍拍我说:“丫头,快别哭了。”
是妈妈的声音,我转过身,看着老妈也是满脸泪痕,脸上还有几处血印,头发好像一瞬间全白了,她坐在轮椅上,两条腿上都缠着绷带。我扑进妈妈怀里,眼泪不停地流,“妈,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我妈也哽咽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连续下雨,中午刚放点睛,你爸进山给你摘玉米,我估摸着他快往回走了,天又开始下雨,我去给他送雨衣。刚到山下看到你爸,雨下大了,风又大,山体滑坡,山顶石头往下掉,你爸只顾护着我,石头砸在了他后脑上。人没了意识,雨大找不找车,你三叔好不容易开拖拉机送到这,路上耽搁、又颠、流血过多,抢救了一顿也没救回来。”
听我妈说完,我真的很痛恨自己,若不是为了我,爸爸也不会下雨天进山,也不会是样。“妈,你怎么样?”我抽泣着问。
老妈拍拍左腿说:“我这条腿骨折了,这条腿就是皮外伤,没事。”
“妈,都怪我,如果让你们昨天回县里等我,就不会这样了。都怪我,都怪我……”
妈妈抬手给我擦擦眼泪说:“不怪你,都是命,你爸命里有这一劫。你爸说了,咱们娘俩儿好好活着,他就安心闭眼了。”
“我爸还说什么了?我爸等不到我失望吧。”
妈妈哽咽了一会儿说:“你爸说,下雨别催孩子,怕你再出点事。他说没亲手把你嫁出去,是他惟一的遗憾。”
我无言以对,只抱着妈妈也在颤抖的身体流泪。最后妈妈又说:“你爸说不想火化,想回山里,葬在那,看着我,陪着我。”
我带着眼泪点点头。抱着妈妈妈哭了好一会儿,有护士进来说:“妈妈也需要静卧,不能长时间坐着。”就把妈妈推到另外一个病房。爸爸的遗体也被推走了,三叔和大伯忙着办后续的手续去了。
我到妈妈的病房傻坐着,想着妈妈说爸爸最后说的话:惟一的遗憾是没亲手把我嫁出去。我想到了庄震,家里出了这样的变故,应当和他说一下。
摸出手机,仍是黑屏,十之八九是进水太多坏掉了,就算不坏也得晾干才能开机了。找三叔借电话,三叔说:“我和你大伯出来的急都没带电话,去门口的小铺那能打公用电话,我就在那给你打的电话。”
到了小铺一看已经快22:00了,老板是个60多岁的大妈,见到我说:“你家里人找到你了,可算是来了,给家里人急坏了。”
我也没心思多说,拨通庄震的电话,一直响都没人接。也许没听到,又等了5分钟,再拨过去仍是如此。第三遍再拨过去,终于有人接听了,我刚喂了一声,那边说话的竟然是个女声:“您好,庄总……”
我极其意外的抢着说:“你是谁,庄震电话怎么在你那?”
那边停顿了一下说:“是米丫姐吧,我是林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