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笑的事情究竟是什么，其实在这一秒钟，根本就没有一个很好的答案。
因为没有人能够说出一个所以然来。
瞎子也能够看得出此时的情形不容乐观，一旦皇甫无垠下令，此处将成为一片血海。
同样瞎子也能够看得出，这件事情完全与寒暄没有任何关系，他的目的仅仅只是为了杀皇甫无垠。
这个迹象竟和“天涯罗刹”不约而同地相似，可是到底是不是“天涯罗刹”？
他们都不约而同地想起这个人，是一个谜，武功招式是一个谜，来历是一个谜，岁数是一个谜，名字是一个谜，就连容颜也是一个谜。
没有人与他过个招？没有人知道他是谁？师承何处？也没有人见过他？
凡与他过招的人都是死人，见过他的人也是死人。
而他师承何处，是谁，连死人都不知道。
“天涯罗刹”能够在不到半柱香时间内连续斩杀二十五名江湖上顶尖高手。
而倘若此人是“天涯罗刹”，那这一群人岂非早已死在这里？
这恰似已成为一个无可置疑的答案。
皇甫无垠转身，目光里又增添几分恐惧？
难道是那老头知道自己所做的这些荒唐并且大逆不道的事情，特地派人来清理门户？
可是他又怎么不亲自前来？
如今在他的门下，能够替他清理门户的除了他的女儿便只有独孤一鹤与任农山。
但此人却绝不是独孤一鹤，更不可能是瘸子任农山。
皇甫无垠冷冷道：“你到底是谁？谁派你来这里的？”
寒暄已经淡淡地回答：“寒暄。”
这绝对是真话。
这话不仅说了两遍，而且说得还很平淡。
就是明月与清风也听得出这不是假话。
因为，尤其在这种语气里，才显得格外真实。
皇甫无垠不知何时双手紧捏两柄锋利的剑。
两柄剑。
两柄剑就像勾魂夜叉一样，分别攻向寒暄的下盘和胸口。
速度极快，招式老道。
皇甫无垠此刻已有八层的把握，把寒暄杀死。
因为皇甫无垠已经看清楚寒暄的招式。
兵法云：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所以皇甫无垠宁愿牺牲十二个武功最强的弟子，也要将对方的武功底细摸清楚。
他完全根本没有算准大殿中会出来这个人。
更没有算到这个人的武功会如此之强。
八成对于一个老道的武林高手来说，杀一个人已经足够。
可例外的是，另外两层却是失败的。
这就是瑕疵，每一样东西都有瑕疵。
而有时候就这么点瑕疵，就已经足够要人的性命。
两柄剑都断裂成两半，此刻那些老弱妇孺才猛然移动自己的位置。
寒暄的左肩上插着一柄断剑。
血在流。
皇甫无垠单膝跪在地上，嘴里缓缓地流出鲜血，直愣愣地瞪着寒暄那张平淡无奇的脸庞。
此刻他已如一匹身处在恐惧当中的羔羊。
虽看不见颤抖的全身，但是那每一寸肌肤都已完全将之暴露。
寒暄还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手中还是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他的目光还是在远方，那个虚无缥缈的地方。
淡淡的，淡淡的，无怒无恨，无喜无悲。
皇甫无垠艰难地撑起身，差一点倒在地上，道：“这……这是什么招式？”
寒暄还是淡淡地回答：“你不需要知道。”
皇甫无垠蓦然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一口气，右手往头上一举，其余站在大火两边的那二十来人手中的刀剑，同时架在这些老弱妇孺的脖子上。
其实清风早该想到，面对如此大敌倘若能够无动于衷的就只有他们的仇人。
明月的确也被蒙混过去，可是即便已然知道，此刻依旧于事无补。
这些人的点穴手法不仅独特，而且高明，自己无法冲开穴道！
而更令明月清风想不到的是，自己的脖子上也各自架着一柄钢刀。
寒暄的目光还是在远方，似乎并没有看到这件事。
这件事的确与他毫无关系。
他来的确只为杀一个人，这个人就是皇甫无垠。
皇甫无垠又冷冷地问道：“告诉我，你受谁的指使前来杀我的？”
寒暄依旧淡淡道：“我不是杀手。”
皇甫无垠笑了笑，道：“哦？那……，你为什么要杀我？”
寒暄语气还是不变：“你该杀。”
皇甫无垠叹了口气，往后退去，指着这些老弱妇孺：“哦？可是他们并不该杀。”
寒暄道：“是的，他们的确不该杀。”
这是赤裸裸的要挟。
皇甫无垠退回到他们最后面，最后几乎退出整个殿堂，他又道：“哦？可是本不会死，而此刻却会因为你而死，这你可知道？”
寒暄突然移动脚步，道：“他们的死活，与我无关，我只要你死。”
皇甫无垠没有往后退去，而这句话也绝对不是危言耸听。
此刻他似乎已经完全清清楚楚地明白，寒暄说出话来连他自己也改变不了。
他的心竟然比自己的还硬。
难道他真是一个来寻死的人。
可即是来寻死的，又为什么到紧要关头却又不想死了呢？
这是皇甫无垠无法理解的，也是那十二个断掉手掌的人所无法理解的。
面对这么样一个人，简直比面对死神还可怕。
他似乎要谁死，谁都无法逃得过。
除了死人。
清风大叹了口气，沉沉道：“想不到，今天不仅仅遇见一个王八蛋，同样也见到这么一个混蛋！”
寒暄并没有理他，脚步还是缓缓地向前移动。
明月颤颤道：“如果你有一点人性，就该救救他们，而不是杀他。”
寒暄没有看任何人，道：“你们不是为我而死，没有我你们一样会死。”
这是实话，也是真话。
这句话说出令明月哑口无言，清风也是哭笑不得。
因为这句话确实是一句实话。
皇甫无垠居然立即呆在那里，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人。
皇甫无垠咬紧牙，狠狠道：“杀。”
刀还未起，拿刀的人却已经全部倒了下去。
就连清风和明月脖子上那两把刀也掉在了地上。
寻着目光看向皇甫无垠，皇甫无垠已然睁大眼睛直视着这群老弱妇孺。
这些弟子此刻看起来竟然是那么不堪一击。
这个结果当然难以想象，远远在预料之内。
寒暄已经站在了皇甫无垠面前。
可是他的头颅却微微一摇，然后便缓缓地朝大殿外走去。
直到整个人消失在夜色下。
就在这一瞬间，有一个人向寒暄喊道：“寒大侠请留步。”
可他哪里还看得见寒暄的人。
天空不再那么黑，东边泛起了白光。
这个说话的人上前去解开清风和明月的穴道，然后扯下胡须。
清风擦了擦嘴角的血，目光投向那些断掌。
这一刹那的时间，所有的老弱妇孺全都扯下外套。
只见他们身上所穿的全是开封府官服。
清风明月顿时已明白，此人正是“追魂侍者”上官云。
可那十二个断掉手掌的人却早已不见了踪影。
明月笑道：“你就是‘追魂侍者’上官云？”
上官云点点头，回答：“是。”
明月道：“死去的四人也是开封府的衙役？”
上官云还是答道：“是。”
明月又道：“难道他们死去你们也不管？”
上官云摇摇头，道：“他们因为公职而死，死得其所。”
明月叹了口气，道：“你很聪明。”
上官云笑了笑，道：“明月姑娘过奖了，若论智慧武功，适才那位仁兄实在是人中龙凤。倘不是他，恐怕这里只有一场血战！”
明月又道：“你是如何知道‘勾魂双煞’将会在此出现？”
上官云叹了口气，说：“在下追查了‘勾魂双煞’已有五年，一年前才掌握了这个组织的习性。这个组织每一年出没一次，并且做一次惊天大案。正巧今日正是他们每年一次洗劫村落的时候，故而将所有村民移到安全地带，乔庄被他们带到这里来。”
明月思忖道：“想来这个组织一直以来要的都是财富和女人。这么说来，难道那天下间三十八件悬案也是他们所为？”
上官云仰天叹了口气，沉沉地道：“不是，你应该知道这个组织出现在江湖才六年，而他们所劫掠的都是村落，并且是每一年做一次案……”他没有再说下去。
明月也没有再问。
天下间一直未破的三十八件谜案一直是他的隐痛。
同时，也是江湖上有心人的隐痛。
清风慢慢地走到那些断掌旁边，然后拾起一只手掌，陷入沉思。
猛然间，清风把目光对准皇甫无垠，直直地就如黑白无常勾魂一样。
上官云看着清风，也看看皇甫无垠，笑道：“风兄怎会在这里？”
其实清风出现在这里完全是因为神算居的“长生水”。
当然，清风对于偷盗“长生水”的事当然不能提及。
这种事无论是谁都不好意思提。
所以，清风扭过头微微一笑，道：“这个嘛，刚巧路过，刚巧路过。”
上官云突然向清风鞠了一躬，道：“在下在此多谢清风大侠为民杀了采花大盗无脸叫肖、西坡汪峰寨大当家何俊、边城雯勿帮帮主司空贤。”
清风跳来跳，松了松筋骨，说：“其实你没有必要行如此大礼，我也是为了钱。大家利益不同。”
利益本就是人们的病根。
清风也一样，但不同的是他“取之有道”。
一个人可贵之处就在于此。
可就在此刻，左面的窗户“嚓”的一声破了一个大洞，一封信直直地飞向清风。
清风一个转身，迅速接到此信，立即破窗而出，四下寻找，却不见一个影子。
清风又从那破窗跃进来，把信拆开，只见上面写着：
七月初八，聚贤楼共商夺取‘天涯罗刹’性命，还望阁下准时赴约。
清风自己笑了笑，摇摇头，非但一句话也没有说，也没有看他们任何人。
他转身看着皇甫无垠，道：“这个家伙就交给你了，在下就此告辞。”
在最后一个字落下的时候，清风已经跃出大殿，人已消失在破晓中。
他并没有将这封信的内容拿给明月和上官云看。
他们也没有问，而这封信他们没有接到，也许是因为上官云是朝廷中人，而明月是早已归隐于邙山的蓝藤山庄大小姐。
上官云看着消失在晨雾中的清风，喃喃道：“‘无情剑客’并非真无情！”
奇怪的是，皇甫无垠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左右两边的手下全都不见了，他依旧在那里一动不动，并且眼睛睁得大大的。
明月的目光一直盯着皇甫无垠。
上官云对最后也把目光，移到皇甫无垠身上，道：“你还是束手就擒吧。”
他没有管那些不知道何时离开的人，首领被擒便会溃不成军。
皇甫无垠没有说话。
死人是永远也不会说话的。
明月瞪着皇甫无垠那双目光，竟然多了许些害怕，她沉沉道：“他永远也说不了话了。”
上官云瞳孔一紧，迅速走到皇甫无垠面前，伸出手触及皇甫无垠，皇甫无垠竟直直地倒在地上。
头与身体骤然分开，很明显地看得出，鲜血是往衣服里面流下的。
如此杀人手法实在是难以想象，没有任何人能够制造得出来的。
上官云脸色突然变得无比苍白。
这种杀人手法江湖上迄今为止只有一个人。
一年来他所杀的那三百五十人，都是同样的手法。
他的手法当真是无可复制！
刚才那人赫然正是“天涯罗刹”。
上官云怎么也不敢相信这是事实。
可是此刻却又不得不信。
可是天涯罗刹为什么不杀他们呢？为什么只是为了杀皇甫无垠呢？
这一切的答案上官云找不到，明月当然也找不到。
因为这本就没有答案，他们又从何来的答案！
明月这时却纵身一跃，跃出了大殿外，渐渐地消失在这块土地上。
她知道，寒暄便是“天涯罗刹”，一直苦苦阻止他杀人的“天涯罗刹”。
可是，“天涯罗刹”为什么不杀了他们呢？
明月要知道为什么？
她看到他的背影，实在想不出他就是天下人相传的“大魔头”。
他看起来并没有那种凶狠残暴。
他看起来只有一种孤寂与可怜，仿佛他本身就是一匹野狼。
狼是最孤寂、最可怜，也是最坚贞的一种动物。
可是自己一定要要弄清楚这到底是为什么，幻觉里那个频频出现的模糊的人物岂非与他有很大相似？！
所以，明月一气之下追出数里。
可是她又听见远方传来：
荡剑秋风起，
醉遍天涯路。
何人与我随？
无泪亦无途。
相伴虽十载，
却道生死墓。
怎奈卷肠断，
菩提无情树。
游子泪，英雄途。
却道红颜易老，一句来世何人说？！
声音渐行渐远，最后也是消失不见！
可是那个鬼魅到底是谁呢？
为什么会在神算居？
为什么要告诉她“聚贤楼之约”呢？
这又预示着什么？
其中又有什么隐晦？
这首歌谣又在预示着什么？
为什么自己会频频听见这首歌谣？
明月想不通，因为她根本就没有任何头绪。
这一切都太过于诡异，太过于复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