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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孟平晓逃跑似地回了自己的房中,却只是呆呆地坐着,也不去歇息。守了一日的身体,终于暂时有了休整的时间,而她纷乱焦灼的心,却依然没有放松下来。

叩、叩、叩,

门外有人轻叩门扉,发呆的孟平晓却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曾察觉分毫。

“平晓、平晓,你在里面吗?我是一一她娘,我进来咯?”

敲门无人应答,来人却也没有就此走开。反而锲而不舍,将门拍的更猛更响,还加上了一阵呼喊。

这一下,再迟钝的人,也都清醒了。

孟平晓吓了一跳,回过神来,赶紧起身去开门迎客。门一打开,上官默儿一张看不出岁月痕迹的明媚笑脸就展现在了她的面前。

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蝶一一的开朗,应该是完全遗传于她的吧。

“平晓,你一个人呆在房里干什么呢?衣裳穿的好好的,也不是在睡觉,怎么我叫了半天的门你才来应呢?”

“对不起,我,我没听见……”

“没听见?哇,我拍那么用力、叫那么大声,你都没听见?你该不会是在发呆想着那个大禹朝朝的皇帝吧?”

上官默儿笑嘻嘻地进门坐下。一语道中真情,让孟平晓一张原本苍白的脸上顿时显出了不自然的红晕。

她是在担心着沉星,甚至担心得都忘了周遭的一切,这样的话,又如何能与旁人言说。

上官默儿对孟平晓的尴尬不自在似无所觉,自然地转移了话题。

“我的亲亲相公固执得很,打死也不要穿我新添置回来的那套桃红绣白梅的新衣裳,我就故意假装恼了他跑出来了。一一忙着喂奶,没空陪我说话,我就跑到你这里来。你还没睡下真是太好了,陪我聊聊天吧!你不会不欢迎吧?”

“嗯。当然是好的,我怎会不欢迎。说起来,你与我才算是这世上最亲近的人呢。”

孟平晓看看上官默儿穿在身上的这套艳丽的衣裳,实在想象不出它穿在那个白发垂腰、面孔破碎的中年男子身上,会是怎样的一番效果?不由微微笑了起来。

“默儿,呃,一一的娘,你在这里过得很幸福对不对?”

托付终身的人,是一个面目入鬼的男子。可是他们之间,那怕视线相离,也能感觉了紧紧缠绕在一起的情丝。还有可爱又开朗的女儿,刚刚诞生的孙子……上官默儿已在这里落了地、生了根,有了永远不离不弃的家人,她和自己不同,已是不回再想回到来时的地方去了吧?

“你就叫我默儿就成,虽然听起来有些奇怪,呵呵呵。我现在自然是很幸福,但是这也是我努力抓住了它得来的结果。平晓,能让你幸福的人,你抓住了吗?”

上官默儿笑得温柔,看似不经意地随口一问,却重重敲痛了孟平晓的心脏。一双明亮的眼睛,看着孟平晓的脸,也似已经洞察了一切。

“我?我不知道……也许吧!”

在她的注视下,孟平晓无法撒谎,无法肯定地回答:“晏无洵,就是我已抓住的幸福。”

“啊,对了。我想起来了,我差点忘了一件大事呢!”像无法掌握的风一样,上官默儿又突然转变了话题,“我忘了吩咐下去,为那个大禹朝皇帝安排两个守夜照顾的人了!现在大家都各忙各的,不知道谁能还能够把时间空出来呢。这下麻烦了,听我的亲亲相公说的,那皇帝今晚上很可能会发高烧呢!”

“没关系的,我二哥会贴身照顾好皇上的。”

“是吗?那就好,那就好!呃……不对呢,我来找你的时候,看见他正回自己的房里去呢!哎呀,怎么想都不妥当。先不跟你聊了,我还是赶紧去找找看门里有谁有空才好。要不然让我的亲亲相公知道我马虎大意怠慢了他费心救回来的病人,他不把我给‘冰冻三尺’才奇怪!”

上官默儿一脸着急的表情,慌慌张张地告辞离开。来时,断了孟平晓的满心念想;走时,却又将更大的挂念留给了她。

“娘,怎么样?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也不想想你娘是什么人,当然是全部搞定!今晚上就等着看她怎么行动吧。你那边呢?都安排了好吗?”

“当然,不看看我是谁的女儿!小洵安排守夜照顾那个混蛋皇帝的人我都全部调开了。咱们的另外两位客人,我也很不小心地在他们的晚膳里下了点好眠的药,今夜保证不能尽忠职守了。至于小洵,有爹爹出马搞定,自然也是不会出错。娘,咱们就等着看好戏吧,呵呵呵。”

“哎呀,真有意思。不过一一啊,平晓可是咱们小洵的未婚妻,你干嘛给那皇帝制造机会啊?”

“娘,我可不是帮着那混蛋皇帝。只是若平小小的心不在小洵身上,他们就算在一起小洵也不会真正幸福啊。我这姐姐可是一心在为他着想呢!”

“嗯,你想的很对,算我没有白教你……”

孟平晓在房中来回踱步,再也无法安生而坐。她又哪里知道,本该急急忙忙去寻人的上官默儿,现在却是和蝶一一一起,嘻嘻笑的犹如偷了腥的猫儿。

妆台上的蜡烛已燃尽了两只。夜,更深重了。

明珠似乎是累着了,坐着都能像个啄木鸟似的不停地点头。孟平晓看不过去,便叫她先去睡下。她迷迷糊糊地应了,往自己的小床上一歪,瞬间就沉沉地睡了过去。而孟平晓,却仍是在房中坐立难安,难以获得内心的宁静。

他现在如何了?

有人守着了吗?

发烧着吗?还是疼痛难忍?

一个又一个的疑问涌上了心头,全都化作了可怕的想象,让孟平晓焦虑,让孟平晓心痛。

在第三只蜡烛也将燃尽的时候,孟平晓终于向自己的真心屈服。

“我还是去看看吧。只看一眼,确认一下就好。去去,马上就回!”

自己给自己做了保证,仿佛这样就已穿上了百物不侵的金刚罩。孟平晓匆匆往沉星房间迈去的步伐却最真实地泄露了她心中的急切。

客房本就在一个院落之中,虽然中间隔了花苑廊桥,但距离仍是算不得远。

借着月光,在不甚熟悉的黑暗环境中独自行走,除了如泣如诉的沙漠风吟,周围静悄悄没有半点声响。白日里赏心悦目的如意门,深夜里不见半个人影,似整个蒙上了一层妖冶之色。

孟平晓拢了拢衣襟,身后一阵凉。但她却并不感觉寒怕。加快速度的步伐,也只因心中即将满溢的担忧、挂念的那人。

吱……

孟平晓轻轻推开了门,只看见满是的昏黄,还有在微弱的光影中唯一躺着的,正无意识地痛苦呻吟的沉星。

“皇上,你怎么了?”

慌张地冲到了床前,抛却了小心翼翼,孟平晓心疼又无措地看着沉星痛苦万分的模样,再也顾不得去思考着房中为何一个守候的人都没有。

“皇上,皇上,你伤口很疼吗?很难受吗?你醒醒啊,和我说说话!”

一声一声的呼唤着,沉星却毫无反应地继续呻吟着,让孟平晓额头的汗也急得和他的一起蒸腾。

“皇上,你怎么了?皇上!”

唤不醒的人,让孟平晓恐惧慌乱甚至忘了现在是在如意门,可以有很多很多的人接受求助。她的语调里已经带出了哭意,连她自己也不明白,见到沉星这样的模样,她为何会如此害怕。

“痛……热……”

似乎感受到了她的心,沉星终于呓语了两句。

“皇上,你说什么?你觉得怎么样?”

“痛……热……”

“听我的亲亲相公说的,那皇帝今晚上很可能会发高烧呢!”

低下头去,终于听清了他的话。孟平晓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了上官默儿曾经说过的话。她赶紧伸手覆上了沉星的额头,果然触到了那肌肤上的一片滚烫。

“好烫!发高烧了,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啊,对了,冰敷,冰敷可以降烧!”

着急地在脑海中收集有限的关于降烧的方法,在看到房内盆架上的面盆时,孟平晓也终于灵光一闪,想到了这降烧的土法。

她赶紧起身想去打些水来,却意外地发现盆中已备好了水和布巾,以手去试,竟然还是很冰的冰水。心中一喜,也顾不得多想这一切的凑巧,孟平晓马上将盆端到了沉星的床前,专心地为他冷敷起来。

“皇上,你忍耐一些,很快就不热了。你一定要坚持!”

浸透了冰水的布巾,覆上沉星的额头,很快就变得温烫;再一次将它于冰水中浸冷,又再一次覆上沉星的额头。如此反反复复,也不知多少次,也不知过了多久,沉星身体的热度终于渐渐减弱了些,孟平晓的心也才稍稍舒展了些。

盆中的冰水已经变成了温水,反复地查看了数次,孟平晓确定沉星已不再需要冰敷的时候,天已经灰蒙蒙地亮了起来。

沉星似乎睡过去了,安安静静,不再呻吟。看看屋内的光线,孟平晓轻轻舒了口气,准备端开水盆,趁着还没人到来的时候,悄悄地离开。她才一起身,衣角却被拉住。心中一紧地转过头,正看见本该熟睡过去的沉星,却拽着她的衣裳,凝视她的眼中尽是一片朦胧。

“别走,平晓!”

“皇上……放开我……”

本可以一把扯回自己的衣角,摆脱沉星的牵制,但是孟平晓一宿没睡的混沌脑袋却还没忘,他的手,刚刚受了刮骨之痛,他的人,正整整烧了一夜,经不起她的力道伤害。

“别走,平晓!别走,别离开我!我不能没有你……我爱你……”

砰地一声,水盆离了孟平晓的手,水洒了一地,溅湿孟平晓的鞋袜。

衣角那微弱的力道消失了,沉星的眼又合上了,站着看着他的孟平晓,也僵硬了。

我爱你!

曾经,这是她多么渴望听到的话;现在,却在这样的时候,他将它送给了她。

我爱你!

这是他的真心吗?还是只是昏沉中随意的呓语?

我爱你!

就像一个咒语,剥落了她裹心的坚硬。这一刻,她想大声质问,她想放声痛哭。那些过去的,难忍的,碎心的委屈,在这句话里土崩瓦解、喷涌而出。

孟平晓望着沉星,泪,滴滴流下,心中一遍又一遍地呐喊:

你若是爱我的,为何要如此地伤害我?

你若是爱我的,为何要如此地离弃我?

现在,往事已在我的心上结成了永难磨灭的伤疤,你留给我的,只剩下即使一生一世,都已无法融化的悲伤。现在却说爱……为何现在却说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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