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断扭曲的梦境变换成了现实的景色。
黑夜,树林,透过枝叶间隙落下的月光。
躺在落叶上的罗渊缓缓睁开了眼睛。
头痛欲裂,如此清晰感受到的痛觉,证明着这是现实,不是梦境。
感觉在回归,随之而来的视觉、听觉、嗅觉还有虚弱之感。
一切感觉有些不真实,但罗渊很快回忆起发生的一切。
他微微仰起头,视线越过脚尖看到了同样躺在落叶上的黑袍人的身体。
死了吗?
罗渊期望着,但却不敢过于期望。
然而,他看到了黑袍人虽然轻微但的确在起伏的腹部。
忍着疼痛,罗渊撑起身体,从地面上爬了起来。
依靠在一颗树木上,罗渊看着干瘦如僵尸一般的黑袍人。
黑袍人的眼睛睁开着,看着斑斑点点的星空。
“狗·屎运!”
黑袍人不甘的低吼道。
罗渊不知道他口中的狗·屎运指的是什么,罗渊不在乎。他看着黑袍人,既然他现在动弹不得,那么就是最好的机会。
罗渊忍受着仿佛要将脑袋劈开的疼痛,走到被丢掉的长剑前。
捡起破囚,罗渊走到黑袍人的身前,双手握住长剑,剑尖对准黑袍人的眼睛。
“解药在哪?”
罗渊问道。
“解药?”黑袍人一愣,然后哈哈哈大笑起来。
“你还真的以为有解药吗?”黑袍人嘲讽的笑道。“天真。”
罗渊面无表情,只是冷冷的开口。“三。”
“用毒之人,无惧剧毒,解药何用?用来救人?哈哈哈,可笑。以毒伤人,从未想过以药解救,解药何来,何用,何需?”
黑袍人冷笑着,瞳孔中倒映着锋利的剑尖。
在失去绷带的防护的情况下,就算罗渊不刺眼睛,破囚的锋利也足以刺穿这具干瘦的身体。
“二。”
死亡在前,黑袍人不惊不慌,只是不甘。
“你只是运气好!不……”黑袍人摇了摇头,然后疯狂的笑了起来。“你是一个不幸的人,比我还要悲惨。我已经可以看到你的结局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
“棋中之卒,后果只有一个。”黑袍人闭上了双眼。“我一生悲惨,但未失希望。而你,将步入无尽的绝望。如这片黑夜。”
罗渊抬起头看着这片黑夜。
天空的星月不知何时已被一朵乌云所遮挡,没有星光月光的夜中,只有无尽的黑暗。
罗渊不怕黑怕。
长剑落下,刺穿眼皮,割裂瞳孔,穿透大脑,刺穿骨骼,刺入土地。
黑袍人没有发出惨叫,甚至一点反应都没有,好像在长剑刺下的之前就已经死去一样。
罗渊拔出长剑,一剑把黑袍人的脑袋劈开。黑绿色的鲜血黑白色的脑浆对比鲜明,气味刺鼻。
深深的吐出一口气,身体的虚弱在加剧。一股从深处传出的疲累直充脑海,让罗渊一个趔趄。
用长剑撑住身体,经脉依旧被堵塞着,灵力和鬼气依旧无法调用。
没有灵气的支撑,战斗后出现的饥渴和疲累如黑暗般笼罩着罗渊的意识,加上被黑袍人夺舍后出现的灵识创伤,让罗渊到了极限。
支撑着身体的已经不是意识,而是本能。
罗渊看了一眼黑袍人的身体。
棋中之卒?罗渊一笑。
棋局也好,兵卒也罢,我不仅是胜利的一方,还是活下来的一子!
……
胸口像是被利爪抓扯一般,很痛!
那颗如附骨之疽一般的珠子在明确的指引着某个方向,固执而又野蛮。
根本无法违抗它的意志,只要停下脚步或者退后心脏都被被割开般疼痛。
真想惨叫,真想发泄,真想杀人。
但是,不小心的话被被发现。
我弱小,弱小到只能偷偷摸摸。
从那个方向已经可以感应到了灵气的波动,不远了。
但这个距离,已经不能在靠近了。
脚步一停下,它就开始发狂,像疯狗般撕咬着胸口。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双手撕开衣服,抓着胸口。
胸口的皮肤已经被抓烂,血迹斑斑,流脓结疤。
但是不够,这点疼痛根本不算什么!
从腰上解下一个葫芦,把葫芦中的灵液倒在胸口上。
兹兹的声音,灵液渗进伤口中,让疼痛减缓了不少。
但是,不一会儿,疼痛再次加剧。
不行,这点灵液根本不行!
喝下去不行,涂抹也不行,这些灵液根本无法抑制疼痛。
啊啊受不了了!
就在这时,那边的灵气波动变得平缓,然后慢慢的消失了。
战斗结束了吗?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为什么?
为什么胸口的疼痛突然变得如此的强烈?
胸口的那颗珠子在怒吼,在催促着。
但不敢迈步,害怕,恐惧。实力弱小的我是会被杀掉的。
我不想死。
最后,胸口珠子传来的波动越来越弱,最后消失。心脏的疼痛也随着波动的变弱而变弱,最后也消失了。
呼了一口气。
看向那个方向,小心翼翼的走过去。
那里发生了什么?
……
罗渊和黑袍人的战斗所引发的灵气波动让方圆几里之内的修士都感应得到。虽然大部分都懒得过来查看,毕竟在着生活着千千万万妖兽的万妖岭,战斗并不稀奇。即使修士间的战斗,在整个囚龙岛都不算什么少见的事。
但是,还是有许多人抱着这样或者那样的念头赶往那片战场。
但,第一个到达这片战场的人却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
没有右臂,只剩的左手中拿着一个葫芦。
年轻人看着躺在地面上的干尸,看着那被劈开的脑袋,看着那黑白相间的液体。
“真恶心!”
他朝着干尸吐了口口水。
他环顾整个战场,虽然是深夜,还有着浓雾,但有着灵气加持的眼睛完全可以看得清楚,完全可以捕捉得到想捕捉到的信息。
年轻修士离开了干尸,朝着一个方向前去。
几块天然的岩石围成一个狭小的空间,在着狭小的空间内,他看到了压出痕迹的落叶,还有一些吃剩的杂物。
除此之外,还有掉落的落叶上的一枚……
银针?
修士走了过去。
把葫芦别再腰上,修士蹲了下来,伸出独臂想要拾起那枚细长的银针。
但是,眼前突然一黑,视线被黑夜所侵蚀,一股虚弱之感也从身体中弥散开来。
袭击?
不!
是?
是毒!
灵气运转缓慢,头脑昏沉,全身无力。
迷神烟?!
雾气有毒!
年轻修士终于意识到了,然而这时,地面上的银针突然窜起,如离弦之箭般射进了修士的眉心。
一滴血滴从伤口中渗出,修士的身体整个僵住,仰头倒下。
……
寒风吹拂。
乌云散去。
夜色如水。
月光洒在大地之上,让罗渊勉强能看到路。
长剑杵地,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
罗渊拖着沉重的身体走出了那片树林,在水流声的指引下来到了一条河边。
先前与黑袍人战斗时响起的兽吼似乎震慑着整片山岭。妖兽潜伏,野兽瑟瑟发抖。
也因此,罗渊一路上没有遇到半头野兽或者妖兽。
月光在流水上发射出淡淡的光亮,波光粼粼,梦幻而美丽。
罗渊跪倒在河水边,双手握着长剑支撑着上身。
甩了甩头,头脑的昏沉却甩不掉。
费力的空出一边手,舀了点水,倒入口中。
清凉的河水流入喉咙中,让干渴的喉咙得到了滋润。河水顺着喉咙流入身体,清凉的流水让整个人都精神一振。
但并不够!
罗渊罗渊看着水中月的倒影,抬起头看着夜空。
他呼出了一口气。
哗啦。
罗渊拔起长剑,翻身倒在河水中。
冰凉的河水侵泡着身体,寒冷彻骨,刺激着神经。
罗渊默默的闭起了眼睛,身体就像死去一般放松。
漂浮在河水上,罗渊如一具尸体般顺着河水流去。
……
胸口的铃铛叮铃铃的响着,从铃铛中,可以感受到一股召唤。
召唤源自西边,由铃铛做媒介,传达给他。
他有着自己的事情。
十万火急的事情。
但胸口的铃铛对他来说同样重要,比生命还重要。
“花铃,耶子……”
他左手拿着一顶绣花帽子,右手紧紧的握住铃铛,仿佛要把铃铛揉入胸口。
……
这是源自体内深处的呼唤。
族中的爷爷在愤怒的怒吼着,在痛苦的呻吟着,在悲哀的哭泣着。
他需要帮助,需要安慰,需要我。
黑色毛发的狐狸看着西方。
即使相隔好远好远,但它依旧可以听得到从哪个方向传来的招呼。
将亡者的遗愿。
这是用尽生命召唤方圆万里甚至更广的族人的招式。以生命为代价,以灵核筹码,向族中之人诉谈着最后的遗愿。
他要死了,但他不甘心。他愤怒着,悲痛着,有人类伤害了他。
黑狐可以感受到那股悲痛,失去最亲之物的悲痛,它同样经历过。
眼中含着泪水,黑狐知道自己弱小,但它仍不惧无悔的朝着那个方向跑去。
……
有人从睡梦中惊醒。
少女躺在床上睁开了眼睛。
门被推开,走进了一个男子。
“将亡者的遗愿?是谁发出来的?”女子挣扎着起身,却被男子制止。
“九妹,你伤势还没有好,不要乱动。”
“说啊,是谁?”少女着急的看着男子。
男子摇了摇头。“不知道,但源自西边。应该不是她,你放心吧。四叔已经赶去了查看了。”
“我也要去!”
男子再次制止少女。
“四叔叫我留下照看你。”
“不,我也要去!”少女看着男子的双眼。“又有……又有一个族人死去了啊!”
男子沉默着,摇了摇头。
“滚开,我自己去。”少女推开少女,挣扎着爬起。
但从四肢中涌来的疼痛让少女直接滚下木床。
男子站在少女的身边。
“你现在只是个累赘。”男子握着拳头说道。“我也是累赘,我们去,是去送死还是给四叔添乱?”
少女趴在地面上,咬着牙。
“我,无法原谅他们!”
男子叹了口气蹲下来扶起少女。
“恶人该死,但在那之前,你必须先变得强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