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历402年春
漠河处在突厥和凤临,西楚三国交界的地方小镇,这里算不上繁华,只能说因为处于交接地带,自然有很多的过往旅客。
来来往往的人群就成为了大家的生计来源,自然也因为如此开设了客栈,赌坊,甚至妓院。
而生意也确实不错,客栈名字是天下第一,虽然有点名不符实,但却也是漠河镇上最大的客栈。
妓院的名字叫忘尘楼,很多人问那个看起来懒懒散散的漂亮老板娘为什么要取个如此雅致的名字,妓院老板娘只是神秘一笑,然后慢慢说“有谁规定妓院的名字不可以取成这样,老娘偏偏要取这个”大伙自然没有再问那个看起来漂亮却泼辣的老板娘。
至于漠河镇上唯一的赌坊,赌坊的老板娘也是个女人,而且是个很漂亮却也很难缠的大美女,至于她为何要开赌坊,关于这个问题,传闻中有人问过,代价是在漠河镇上唯一的小河中过了一夜,那恰恰是寒冬腊月,从此再也没有人问这个问题了。
天色灰蒙蒙的,天空中飘着零星的雨点,如意赌坊的大门开着,即使外面因为下雨有些冷清,里面仍然是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
憨厚的年轻人挑着胆子慢慢走到赌坊门口,拿下遮雨的斗笠就那样呆呆的站在门口,如意赌坊的老板娘月凌渡看着门外看起来老老实实的青年,青年是典型的乡下小伙,一张质朴的脸上在看见老板娘出来有些羞赧,透着微微的红色,挠着脑袋看着月凌渡。
走出赌坊大门的月凌渡挑高了眉,交叉的双臂斜靠在门外看着眼前的青年,有些无奈的问道“复生,你又来看清清了”
看着复生有些不好意思的点点头,原本想要出口的话不知怎么的咽下去,心中升起一种无力的感觉,对于眼前这种老实人她一向最没办法了。
侧过了身子让复生进去,看着赌坊中乌烟瘴气的气氛,微微的皱起眉头,低声的咒骂了声,点头让复生自屋子中自己过去。
复生看了看赌坊中大声吆喝,人潮汹涌的画面,也有些无奈,拿着手中的菜匆匆的穿过去。
穿过了大堂,和外面截然不同的景象,小桥流水,柳暗花明的南方景象让人一眼沉醉其中,这里几乎是不允许外人进来的,而流水环绕的亭子中坐着的是白衣翩然的女子。
听到了脚步声,亭子中的女子慢慢的转过身来,浅笑淡雅的笑容,秀丽的容貌让复生心中一颤,有些诺诺的将手中的菜递到女子的面前,说道“清清,这是我家新种的蔬菜,自家的,很新鲜,真的”看着那个女子淡淡不动的笑容,有些着急的再次念道,不知怎么的,只要看到她,他就没办法好好的说话。
而笑起来有几分天真的女子有些茫然的看着他,轻轻的说道“复生哥,清清知道你家的蔬菜很好吃,但是如意坊中并不缺吃的,这样让复生哥天天送菜真是麻烦了?”
那样笑起来带着几分的甜意,却也有着淡淡的让人无法靠近的感觉让复生一怔,更是将手中的菜直接的往清清的眼前,嘴唇不停的动,却是说不出半句话。
“复生哥”有些惊讶的女子看着复生的动作,摇摇头伸过手接过菜,换来复生的腼腆的笑容。
“清清,你在这里还好吗?”不知到底要说些什么。只有不断找话题的复生诺诺问道。
而被唤作清清的女子嫣然一笑,点头说道“很好,凌渡很照顾我”然而眼中却仍然飘过一丝的落寞。
无论这里有多好,这里有多少的人对她好,但是记忆中一片空白,无法确定曾经的过去,而自己存在的价值又在哪里?
“清清”有些不确定的唤了声,换回好像有些飘渺的清清,复生心中升起一种无力感,他不喜欢这样的清清,感觉会随时随地的飞走,离他好远好远的感觉。
清清有些歉意的一笑,样子中竟有些冷冽,带着丝丝的贵气让复生更是心惊,勉强的笑道“清清,阿娘说你有空的时候去看看她”
点点头答应道“恩”复生和他娘是她的救命恩人,听凌渡说是复生自河里将自己就起来,不过,那时候的自己几乎只剩下半口气,也是复生上山挖野参救了自己的命。
只知道那时候的自己身体太过于虚弱了,而,手慢慢的覆上肚子,这里衣服几乎已经遮不住了,居然还有个孩子。
每次想到这里,自己都忍不住的惊讶,什么都没有而慌乱的记忆中开始有着心安的感觉,至少还有腹中的生命陪伴着自己,无法用过去来证明自己存在过的痕迹,至少还有肚子中的孩子来提醒自己活着的事实。
而眼前的复生,他,是个好人,但是自己既然已经怀有身孕了,她看得出他眼中的爱意,因为这个原因,在和如意赌坊的老板娘一见如故后自己也执意搬到这里来住,即使失去了记忆,她也知道复生对自己的感情不单纯,而她,仿佛很累了,根本不想再和任何人有着牵扯。
还好她识字,会记账,而赌坊本就缺个这样的人,在这里至少也不算白吃白喝。
看着她的笑容,复生也傻呵呵的跟着笑,只要看到她的笑容,他比什么都高兴,他一直想告诉清清,他一点都不会介意她有身孕,他会把她肚子里的孩子当作自己亲生的。
而每次看到清清的时候他却什么也无法说出口,只要看到她的眼神,他就会觉得一种深深的压迫,那种即使是笑却仍然让人无法抗拒的感觉,而再知道她识字,而当日自己救清清起来那日所穿的衣服,他也知道那根本不是他这种穷人买得起的。
只有呆呆的看着眼前的女子,也许,她和他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复生哥,复生哥”在复生的眼睛前不断的晃着手,不知道复生的魂魄到了哪里。
回过神的复生更是一脸的不好意思,有些羞赧的挠挠自己的头看着她说道“清清,明天我还会送菜来”
清清看着他点点头,既然知道自己所劝无益,那自然只有接受现实。
看着复生手足舞倒的走出去,有些微微的叹气,身上传来的是凌渡的声音“清清,你喜欢复生吗?“
转过身,身后站立的正是如意赌坊的老板娘,月凌渡,挑高了眉看着眼前的女子,“为何不肯和他走?”
而清清慢慢的起身看着月凌渡,笑容布满了脸上“凌渡,复生对我……想必你也知道,难道你想让我去欺骗他。”
而看着她,月凌渡却是笑了,靠在一旁的柱子上笑起来几乎称得上捧腹大笑“清清,你可知道,你真的很可爱,明明笑起来那样天真的人,却总是用着很认真的神情来回答别人的玩笑话。”
摇着头看着那个像白纸一样在慢慢吸收着东西的女子,轻轻的叹息“你可知道你的名字是因为我当时将书册落到你身边,而你的手指刚刚好落在清字上,所以我就为你取名清清”
看着月凌渡有些认真,却也有些玩笑的样子,轻轻嫣然一笑“那又何妨”
迈着轻盈的步子缓缓的走开,手慢慢的覆上肚子,回头一笑“凌渡,谢谢你,”谢谢你让我有个安身之所,失去了真实发生过的事情,发现自己的记忆一片彷徨,看不清未来和现实,但是至少现在我是真实存在的。
腹中传来的心跳声,这真是个命大的孩子,所有看过的大夫都是惊讶不已,从悬崖上跌落下去,在水里漂浮了半天,而今不仅生命无碍,而且连腹中的骨肉居然也没事。
对于这样的事,即使是漠河镇行医大半辈子的王大夫也是啧啧称奇,低着头,嘴角是淡淡的笑容“孩子,既然你选择了生存,那就要好好的活,娘亲会永远和你在一起的”
突然之间心微微有丝抽悸,记忆的碎片中似乎有着某个记忆,有人曾经也是这样的唤着自己。
却也只是摇头一笑,此刻的记忆一片空白,那个人又到底是谁?
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月凌渡则是缓缓的笑着“清清,清清,如玉般的你,到底有着何样神秘的来历,我真的很期待”对于这个女子,她很轻易的知道她冷静而聪慧,可能重新开始一切的她有着细微的天真,但是一旦在某些事上,这个女子的冷静和聪慧总会在不经意间展现出来,只需要轻轻的扫过账簿就可以把很多人找了很久的漏洞轻易的看出来,而在面对有人到赌场撒野,而她又不在的时候,那个女子也只是从容处理一切,那时候的手段绝对谈不上温和。这样的她,真的让人很好奇。
寒春的风吹起水池中的飘落的树叶,月凌渡的笑宛转而动人。
接过下人手中的晚膳,心中微微的叹了口气,冰冷的脸上无论怎样的看都是没有丝毫的动静,而眼神却是飘向很远的地方,那个女子,推开了门看到那伏在案桌上的孩子,原本就是瘦弱的身子越发的清减,此刻看起来却是脆弱到让人不忍的地步。
将手中的晚膳放到桌上,也将身上的外衫脱下来盖在孩子的身上,自从那天,那天,是他的大婚之日,他即将迎娶他一生最爱的人,可是,那一天同样也是他一生最恨的日子,因为那天他的新娘失踪了,而留给了他一生的遗憾。
凤临左相凤骞昊却是抱着凤临帝王回来留下冷冷的一句“她坠入河中”
听到这句话,他立刻派人搜寻,而留给他的只有极速流逝的河水。
回到府中之后,看着他的表情,那个一直陪伴着那个女子的孩子只是转身离开,那天晚上他听到后花园中一直压抑的哭声,止住了脚步没有过去安慰他。
有些时候需要一个人好好的冷静一下,他站在树后陪了那个孩子一夜,而那个孩子也哭了一夜。
从那以后,那个明明才七岁的孩子仿佛在一夜之间长大了,眼神冷冽犀利,处事干净而利落,总是在脸上荡漾着柔柔的笑意,仿佛那个酷似他娘亲的笑容可以证明着什么。那个孩子的心中开始有着仇恨的种子在蔓延,不停的生长,再也无法停止下来,而他眉眸间开始染上的冷漠和无情更是让人吃惊。
笑起来温柔而美丽的男孩子,做事的时候却是狠厉而无情,这样的他,总让他想起那个女子,用着何种的方式教导着这个孩子,这个孩子原本就不是可以居下的人,而洛轻尧的离开,不过让他快速的成长了起来。
落在慕容祈身上的衣服惊醒了他,揉揉眼睛,有些迷迷糊糊的叫道“娘亲”然而这样的一句却让他自己瞬间的清醒,这个世上不会再有一个人可以为他毫无理由的付出,不会有人总用着柔柔的笑容安慰着他,教导着他。
马上转为黑色清明的眼睛看见来人的时候快速的站起身“王爷”
“本王说过,你可以唤我父王”即使我并和她完成所有的礼节,但是在北狄焰的心中,我的妻子只有洛轻尧一个,而你是她的孩子,自然也是我的孩子。
“祈儿不敢,”低垂着头的孩子没有任何的动静,只是这样的在他面前站着。
“好好休息”冷冷的眸子中透露着一点点的怜惜,对于那个孩子,苦笑一声,他和他,其实都是同病相怜,看到他,仿佛看到幼时的自己,那样的倔犟,那样的骄傲,不肯低下头,而他,比他幸运的是有过那样一个女子作为他的母亲,而自己却是一无所有。
但是自己的人生却也是幸运的,至少在他的生命中遇到了那个女子。
小小的身子看着他的背影跪立在地,抬起的脸上有着不容置疑的决定,“给我机会”
“你这是何意?”有些诧异的看着眼前的一幕,不明白那个小孩的意思。
“我要亲手灭了突厥”像是自牙缝里慢慢的蹦出的字,眼神中隐隐闪动的是恨意。
“灭突厥”重复了这几个字,看着那个孩子跪立却仍然挺直了的身子慢慢问道“她曾经告诉过你不要低头吗?”
不明所以的看着眼前的男子,不知道他的话是何意思。
“如果下次有什么事需要求我,不要跪下里,因为永远不要将头低下”丢下这样的一句话让那个诧异的孩子慢慢的体会。
“无论怎样的代价,我都会亲自实现这个誓言,”抬起了头,直直的看着北狄焰,像要把自己所有的思绪传达到眼前的男子心中。
像是被震撼了,那个小小的孩子眼中的执着和冷意“你爱你的娘亲吗?”
“爱,娘亲是这个世上我最爱的人”因为只有那个女子可以用着温柔和残忍对待自己,将世界上最好的一切都给自己,因为她说,慕容祈是她的孩子,那他,就只会是洛轻尧的孩子。
“那你相信她吗?”
“她是这世上最让人相信的人”
“那她怎会舍得你伤心,自然会好好的活着”北狄焰冷冷的话却让慕容祈快速的抬起了头看向他,原来,这个人,比他更不想娘亲出事。
“你相信她还活着吗?”有些不确定的问道,想要一个确定的答案。
“会的,她会活着,她是洛轻尧,她是凤临的帝后,你的娘亲,所以一定会活得好好的”将手覆上慕容祈的头上,像着那个女子般揉着他一头的黑发。
“娘亲不会有事的”像是在安慰着自己,又像是肯定,慕容祈的嘴角慢慢的勾起笑容。而眼神在触及案桌上的书册时却又是冷冽而冰冷“娘亲一定不会有事,但是做错的人是会受到惩罚的”
笑起来格外的美丽,脸上的温柔越发的像着那个女子,慢慢的转头看向身旁的北狄焰“你说了”
“是的,做了错误的事情是需要付出代价的”冰冷的容颜上同意的点点头,眼神中同样的射出嗜血的光芒。
赫连云,你毁的何止是你的梦想,也毁了我的梦想,即使是颓废落到人施舍的地步我都么有如此的痛恨过任何人,而你,却是我第一个痛恨到想要和你同归于尽的人,我花了无数的精力和代价走到现在,只是想要靠近她,而你,却连这样的机会也不愿给我。
两个人的眼中同样的闪动着嗜血的光芒,看着彼此的眼中换来冷冷的笑容。
夜色冷冷的照在书房的门外,而屋内宛若白昼的灯光跳动。而窗外吹动的风声鹤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