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的夜宴我交待过一切从简,然而看起来仍是奢华铺张。宫里原先的陋习也不是一天两天能改的来得。
新任丞相仍是空缺,我属意由洛蔚羿担任。对他,我和蜜糖亏欠很多,补偿恐怕无论如何都是不够的。这世上,蜜糖只有一个。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文武众臣左右排开黑压压的在我面前跪下。
“众爱卿平身。”
“谢皇上。”
没有浪费时间,我宣布夜宴开始。
宫廷礼乐扬起,舞伎们跳起舞蹈,群臣渐渐放松下来敬酒谈天,喧闹声充盈耳边。
我手中握着酒杯斜倚在龙椅上。这场景是我最喜欢的,可以半醉半醒间不留痕迹的观察所有人。他们之间,谁跟谁是一派的,谁跟谁心里有隔阂,在眼波交接中暴露无疑。旧的杜家势力彻底铲除,他们急需重新围拢新的势力。而我,决不会任由这些人在我的眼皮下面玩弄权术。
洛蔚羿今天怎么了?很少看到他当众失态,这会儿却像是喝醉了调戏起身边的一个小宫女。他不知跟那个年幼的宫女说了什么,使得她羞红着脸半推半就的望洛蔚羿怀里钻。
余光一转,我发现从偏门急匆匆几乎是飞跑过来一个人。什么人如此没有规矩?眼下我大宴群臣,居然行事如此慌张错乱?
不一会儿,福公公毕恭毕敬的走了过来。看得出,他虽然脚步稳健但脸上同样是慌张一片。
“皇上。”他的声音有些抖。
“什么事?”
“刚才龙吟殿的小六子来报,说,说……”
我有些不耐烦,愠怒:“快讲!”
“是。据他说皇上您走后不久皇后娘娘就醒了,然后,就,就……”他又结巴了起来。
“就什么了?你再结巴一下,朕就把你的舌头割了!”
“皇后娘娘就嗖一声飞走了!”他一口气说完,额上流出大滴大滴的汗珠。
“飞走了?”我手中的酒杯微晃,溅出的酒液洒在龙袍上,侵染开来。
百官个个都是察言观色的能手,此刻纷纷侧目朝我看来。我急忙放下酒杯,示意有些醺醉先行休息了。刚刚离开偏殿,就只见洛蔚羿迎了过来:“是不是十三出事了?”
我望着他的一脸焦虑,冷冰冰说道:“从今天起,蜜糖的事只是朕一个人的。”说完,我也高飞起来,寻蜜糖而去。洛蔚羿,我不是有意要刺伤你,只是,在这样无休无止的关心蜜糖只会让你受到更多的伤害。
今晚月色怡人,新芽般的月亮挂在天上投射了一地银白。听那个吓得快要晕过去的小六说,蜜糖换了一身男装夺门而出,大内高手竟没有一个人拦得住她。
蜜糖怎么了?我们已经是这世上最亲密的人,她怎么还能做出如此令我担心的事。还能有什么事会让她连招呼都不打一声不辞而别?
正胡思乱想间,一个银色闪亮的身影流星般从金銮殿上划过。蜜糖!我心中一喜,赶忙追过去。
我的蜜糖又是一身利落的男装打扮,炫银的衣衫衬托了她中性的气质。黝黑的长发高高束起来披洒在身后。她的剑眉微微蹙着似乎有什么事情困扰着她。那嫣红微噘的红唇使得我很快联想到几个时辰以前在龙吟殿发生的每一个画面。那时的蜜糖像是一汪碧水,美丽的让人沦陷。
千秋王朝宫殿顶端铺就的琉璃瓦片光滑明净,蜜糖在上面出神的走着,似乎在认真地思考着什么。
“蜜糖!”我一个飞旋落在金銮殿的另一端遥遥望着她。
“你怎么来了?今晚不是大宴群臣吗?怎么有空来找我?”看到我,她似乎很困扰,向后退了一步问道。
“你呢?”我反问道:“为什么穿上男装不辞而别?”
“你已经是皇上了。我还呆在这里干什么?”蜜糖很窘迫,莫名其妙的望着我。
“你问我为什么?难道刚刚发生的事你都忘了?”我一头雾水。
蜜糖面色一红,略显羞涩。“不要跟我提刚才的事,我们都忘了吧。你是男人,我也是男人,而且,而且你已经有家室了。你已登基,我爷爷的爷爷对你爷爷的爷爷许下的诺言已经实现。我自由了!那一场荒唐,就当作童年的美梦吧。”
这家伙疯了吗?再说什么?我望着她准备离开的脚步,心下慌张起来。“蜜糖,你过来,事情不是你说的那样,一定是有什么你弄错了。你过来,来。”我向她伸出手,迫切的想要抓住她。
“闭嘴!不许你喊我蜜糖,只有我的亲人才能这么叫我。现在我要走了,我要去看看我的家人,我要闯荡江湖,我要潇潇洒洒过我的人生。”蜜糖看起来不像是装的,而是完全认为自己还是一个男子。难道?太医说的对记忆力有所损伤的事情会是真的?
“蜜糖,你不是男人,你明明不是的。刚才我们……的时候,你应该很清楚我们是不一样的。你太爷爷和爷爷当初是骗你的,你明明就是一个女孩儿。我的女孩儿。”我有些着急,急欲想要抓住她。我身形一动,飞窜过去。
还不待接近她,鼻息间就隐约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陌生香气。我的气息突然一滞,竟然滑落跌倒在光滑的琉璃瓦片上。蜜糖这家伙居然敢对我用迷香?
“哼,我知道你对我唐门的所有毒药都有抵抗性。这可是我私藏了很久的半步颠,是江湖上最寻常的迷药,对付你却是刚刚好。”蜜糖贴近我的脸,咬牙切齿道:“我告诉你,以后要是再敢那么对我,我决不饶你。过去我是你的跟班,整天跟在你屁股后面团团转。现在我自由了,诅咒解除了。你休想再随意欺辱我。我看你一定是患上了什么隐疾。不要不好意思,不行就让太医给你诊治诊治,再不行我闯荡江湖的时候帮你留意一下有没有医术高超的大夫回头介绍给你。好了,现在我要走了!再见!”说完,她当真头也不回的高飞,潇洒的身子在玄月上划出一道闪亮的弧线,转眼隐没在京城幽深黑暗的深处。
我的蜜糖啊!
我浑身无力的瘫软在皇城之颠,无力的望着我的蜜糖潇洒而去。自己却像个十足的怨夫在原地哀怨神伤。
早知道,当初蜜糖刚一出生我就把她牢牢地拴在身边。早知道……
该死的!南迦呢?这小子跑到哪里游乐了?我一边咬牙切齿的想着,一边运足了所有的内力冲破迷药的阻力。一炷香功夫,我的手指渐渐松动。回到麟德殿,我立刻宣来鸿胪寺的黎大人。
“厥罗国国王现在何处?”我一脸黑线,不悦问。
“回,回皇上。厥罗国国王现在天涯阁,呃,呃,正在,呃……”
罗嗦!我千秋的官员们一个个说话怎么都结结巴巴的?回头要好好提高一下语言表达能力。(汗,可可,是你的表情太吓人了。)
南迦在天涯阁?好,好极了!要不是他贸贸然告诉蜜糖臭臭回来了,她怎么会撞到脑袋?要不是撞坏了脑袋失去了一部分最重要的记忆,她怎么会在我们已有肌肤之亲后离开我?南迦!你给我负责把蜜糖找回来!要不然看我不天涯海角的追杀你!
这小子还挺能享福的!我刚到天涯阁,就听到嫣然姑娘房中传来了他一阵阵爽朗的笑声。这笑声我听到了应该会很高兴,可现在,我只想撕裂了他!
我几乎是一脚踹开了房门,反正这里除了嫣然知道我的真实身份也没有其他的人会把我跟刚刚登基的皇上联想到一起。
里面倒不是一派的春色旖旎,就只是南迦迷死人不偿命的跨坐在窗前,望着铺洒一地的月光念诵诗词歌赋。他倒是真的博学渊深,我朝的一些词人诗人的佳作总能朗朗诵出。嫣然规规矩矩的坐在酒桌前,看到我踹门而入,站起身诧然道:“皇,洛公子,今儿是什么日子啊?您怎么也来了?”说完她望了望已然粉碎修补无望的房门悻悻笑道:“怎么这两个人这么对脾气,不管谁来都跟我的房门过不去。”
我瞪了她一眼,嫣然顿时没了气焰怯怯的收了声望着我。我没有理会,径直走向南迦。
“兄弟。进佳人的房间怎么也应该敲门而入啊!今晚月光如此迷人,不是有位诗人说得好吗?僧敲月下门。你再不济,也不能硬闯啊?”他斜睨着我,眼神写满了醉意的奚落。
我没有理他,因为我只想掐死他。
“怎么?现在才发现你的蜜糖实在没有一点女人味,想换换口味了么?”他接着取笑。
我怒极反笑,没有说一句话一个字,拔出腰间佩剑直刺而去。南迦的脸色这才有了变化,神色一凛跃窗而出。我尾随其后,两个人在天涯阁的后院对起招来。
“洛可风,你是真疯了!我大老远的来祝贺你新婚,你就是这样待客的?”他一边怒吼一边接招,身形倒是丝毫不受气息的影响。
“谁让你没有先跟我商量就告诉蜜糖臭臭回来的事!”
“我是想给她一个惊喜啊?”南迦仿佛很委屈。
“惊喜?现在着惊喜变成惊吓了!”我一剑直刺向他的眼眸。我们已经很久没有毫无顾忌的对打了,此刻我一肚子的怨气无处发泄,这场打斗适时充当了我的出气筒。
他被迫亮出武器,那是一把漂亮锋利的圆月弯刀,与我的软铁宝剑堪称世间并驾齐驱的两件神器。‘乒乒乓乓,叮叮当当’了不知多久,我们大概过了上千招,终于在一声大喝中共同撤招。我撂下手中兵器,仰躺在地上不停的喘息。南迦也抛下了圆月弯刀盘坐在地打坐调息。
不一会儿,他率先笑出来。“哈哈,今天我可真是痛快了!”
“哼,”我冷哼一声说道:“你痛快了?为什么不问问你的好朋友我痛不痛快?”
他一愣,紧接着又笑了起来。“哈哈哈哈,老兄,我说你怎么会喜欢上这样一个疯疯颠颠的女孩儿的?不是我说,就连这嫣然姑娘都要比她更像一国之后。你看,穿个女装就不会走路了,踩了裙摆硬生生的把自己摔倒失忆?这种概率,倒也真是让人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少废话!”我瞪了他一眼,如是说:“不论怎样,是你的一席话让蜜糖激动得不能所以才摔倒的。我刚刚登基,很多事情朝中走不开。蜜糖这家伙不好找,我给你三个月时间,你给我找她回来!否则,你别想轻易离开。”我站起身,转身走开。“我已经发出了王朝追缉令,你最好换个身份。不然被朝廷的暗卫抓到了可不要怪我。”
“洛可风!”南迦气急败坏的在我身后大叫:“你这是见色忘友。”
“就算是吧。”我仰望着那一轮弯月怅然道:“蜜糖,你现在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