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几夜了,肖楚都睡不着,她感到太奇怪了,窗外那个黑影,分明就是她的邻居。只是,他半夜究竟在那片草地上,做什么?
第一天
凌晨两点,肖楚被外面的声音吵醒了,她从床上爬起来,在黑暗中蹑手蹑脚走到窗边,从窗帘缝里朝外窥视。西边是邻居程莫言的家,一幢三层别墅。黑暗中,她看到别墅北面的草坪上有个黑影!
夜色寥落,树影重重,月色半明半昧。那黑影在草坪上呼哧呼哧地干体力活。
肖楚大惑不解。她推醒丈夫,在他耳边悄声说:“有个怪人在草坪上。你说这么晚了他在那儿干什么?”
丈夫哼哼了一句,转过身子,马上又睡着了。
窗外的黑影依然坚持不懈,声音细细碎碎地让肖楚的心也莫名地乱了起来。
她急忙又推醒丈夫:“你一定要看,不能不管。”
丈夫蜷缩在被子里,闷声闷气地说:“管这么多干吗?又不是挖咱家的草坪。”
“我总觉得不对劲。那个人是谁?”
“当然是程莫言。小偷不会这么明目张胆。天哪,现在是半夜呀。”
“你的邻居夜里在挖坑,你竟只想睡觉!”
“你知道又有什么用?”
“我敢肯定,他这样鬼鬼祟祟,肯定不是在干什么好事。”
“不是好事?别疑神疑鬼了。要是连你都能发现犯罪,还要警察干吗!”
“你只会袖手旁观,所以犯罪分子才会日益猖獗。到最后你会后悔的,等着瞧吧,我说的都是对的……”
丈夫厌烦地扯起被子捂住脑袋。
肖楚继续在窗帘的缝隙中张望,忽然想到:大概好几天没见到程莫言的老婆齐永贞了——她失踪七天了!
第二天
第二天白天,肖楚守在窗户后面,紧紧地盯着昨晚那块草坪,可草坪上盖着一张黑色的防雨布,把下面的秘密盖得严严实实。侦查一天毫无结果,她只好睡了。
凌晨两点,肖楚又被外面的声音吵醒了。她朝外窥视,大吃一惊:那个黑影又在草坪上一心一意地干活!
肖楚狠命推着丈夫,精神振奋地说:“快起来。事情真的不对头!”
“什么?”丈夫的声音拉了好长的尾巴。
肖楚顿了顿,伸出脖子向窗外看了一眼,回头悄声说:“今天,那个怪人看起来比昨天矮了好多——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他站在坑里,看着就变矮了。”丈夫随意应付了一句,接着又睡。
肖楚的心突地颤抖了一下,感到不寒而栗——那人在黑暗中挖坑,莫非,他是在掘墓?!
她急忙推醒丈夫:“不行,我们真不能不管。”
丈夫缩在被子里,全身仿佛一粒虾球,他说:“天哪,让我睡觉!”
“你就知道睡觉!”
丈夫呼地掀起了被子,身体平卧,眼睛依然是闭着:“你知道他究竟在做什么?有警察呢,要你操什么心!”
“喂,”肖楚坐到床边,生气地说,“你没发现吗?齐永贞不见了,我好几天没见她了!”
“你别惹是生非!杀了人埋在自己院子里?世界上有这种笨蛋么?你以为警察都是瞎子?”丈夫不再搭理她。
齐永贞失踪八天了。想到有一件恐怖的事情正在发生,肖楚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第三天
第三天白天,肖楚守在窗户后面盯着那块草坪,可黑色防雨布仍然严严实实地盖在那儿。
凌晨两点,肖楚又被噪音吵醒了。但这次不是挖掘泥土的声音,也不是人的喘息声——声音更响了。
她把窗户打开一条缝,声音顿时清晰起来,很嘈杂,听起来像电器。
肖楚连忙去叫丈夫:“喂,这么吵你怎么睡得着?”
丈夫痛苦地喃喃自语:“妈呀,这样下去我命休矣……”
肖楚扯起他的耳朵:“你听,那个程莫言怎么在半夜里磨豆浆?”
丈夫坐起来听了听。声音正是从程莫言家里传来的。程莫言一定关紧了窗户,可是声音原本非常响,所以仍然清晰地传了出来。他说:“这……这是电锯的声音。”
肖楚惊惧万分,毛骨悚然地哆嗦着。
在半夜里开着电锯——事情已经很清楚了。
她怔怔地坐了一会儿,忽然奔过去拿录音机,在录音机里放进一版空白磁带,按下了录音键。丈夫问:“你在干什么呀?”
“我要保存证据。”
“你神神秘秘的。我看你跟程莫言是半斤八两。”
“别瞎扯。你简直是个冷血动物,是头猪!”
丈夫筋疲力尽地睡了。
想到齐永贞失踪九天了,肖楚坐在黑暗中,颤抖的手指按在录音机上。她坚持了十几分钟后,听到电锯声停了。
夜,一片死寂。
第四天
凌晨两点,没有噪音,可肖楚还是醒了。
她悄悄地走到窗口,侧耳细听,什么也没听见。她打开窗缝,仍然没听到什么声音。她觉得不可思议,就拉开窗帘,探出头去看,却被眼前的景象吓得目瞪口呆:
程莫言的后园里火光闪闪,映红了院子的围墙!他的草坪上摆着一个烤架,燃烧的大概是煤气,所以无声无息。
忽然,火光中闪进一个人影,那正是程莫言!他拎着一个桶,背对着肖楚,像个幽灵似的踱到烤架前面,然后,把桶里的东西一块块放在烤架上。
烤架上的东西在高温下腾起烈焰,烧成焦炭,变成灰烬,他也无动于衷,只是继续往烤架上放一块块东西——他在烧烤,但不是烤来吃。
一阵怪风吹来,风里带着一股令人作呕的气息。肖楚连忙关紧窗户,叫醒丈夫:“喂,你看看那人都干了些什么!”
丈夫一把推开她的手:“你是不是想把我折腾死?”
肖楚哭泣起来:“不行,齐永贞失踪十天了。这事我一定要弄清楚。”她蹲下来,不停地干呕,大口喘气。
第五天
第五天早上,程莫言家的门铃响了,他放下手里的刷子,走过去打开大门,看见脸色惨白的肖楚站在门外。
“你好。”程莫言还没来得及把肖楚挡在门外,她已经侧过身子,挤了进来。
程莫言四十出头,一头花白的头发,一副模糊的眼镜遮住大部分苍白的脸,可是他的目光却深邃得可怕。肖楚知道,越是这样的人,就越不可小瞧。据说他是一个作家,专门写恐怖小说的。肖楚特地去买过一本,读了一半她就知道:所谓恐怖小说家,就是变态。
现在,是揭露他的时候了。
她迅速观察了一下,就发现了房子里的问题:大门后面的墙上倚着一把铁锹和一把铁铲,上面沾满了湿泥,还有,厨房门是关着的。
她带着一种故作自然的优越感说道:“我知道齐永贞喜欢金鱼,所以特地把这两尾金鱼送给她。”两人都知道这只是个借口。
“我今天忽然发现,我已经有好几天没见到齐永贞了。不知道她现在好不好?”
这个虚伪的臭婆娘!程莫言心里暗自嘀咕着,表面上仍是镇定地说:“她出去了。”
“出去了?难怪不见她……”
接下来是一阵令人难堪的沉默,最后他只好说明:“她到娘家去了。娘家有人生病,需要她去照顾。”
“真不幸。看来病得挺重?”肖楚忽然觉得手里的鱼缸很重,她的手都酸了,就说:“我能不能把它放下?”说完,她假装急切地四处寻找放鱼缸的地方,就从他身边溜了过去,用胳膊肘一下就撞开厨房的门。
她被眼前的景象吓得呆住了,一下子感到天旋地转:厨房里全被漆成了红色——墙壁上、天花板上、窗户上都是红的,连电灯的光都是红的!鲜艳的红色,血淋淋的红色,这里简直就是地狱!
肖楚手里的鱼缸都快掉了,她低头一看,见地板上铺着一层塑料地毯,也是红色的!
在这上面杀人,很容易掩盖血迹。
从厨房的窗户可以窥见后园的草坪,防雨布的边上露出了泥土,湿湿碎碎,显然是新翻的。肖楚牢牢地把这些蛛丝马迹记在心里。
他显然企图掩盖什么,解释说:“我这几天一直在清理杂草,我希望能在这儿弄一个花园。”
想到鲜花下面的尸体,肖楚感到一阵寒意和恶心。
肖楚想要逃走,但程莫言站在厨房门口挡住了她的去路。她悄悄地朝后退去,随手把鱼缸放在料理台上,一面强作自然地和他搭话,一面把手放在背后,悄悄地旋转厨房后门上的锁。
他朝她跨了一步,微笑着说:“我打算趁齐永贞出门这几天,把屋子重新装饰一下。看起来效果很好吧?”说话的时候,他的小眼睛紧盯着料理台上的刀子,那是一把剔骨刀,尖尖的刀头闪着红光。
“很不错……你的手艺真好。”肖楚勉强说着,担心他会趁机扑上来,用刀刺自己。她更用力地拧着门锁,可锁纹丝不动。
冷汗把她的衣服都浸湿了,她再也支撑不住了,手也在抖,就对他说:“我告辞了。”
“等齐永贞回来,我会告诉她,这缸鱼是您送的,只是我不知道她会什么时候回来。”他很客气地说。
肖楚走下台阶,来到阳光下,深深地呼出一口气。
“他把厨房全漆成了血红色。”她向丈夫汇报说。
“那又怎样?他漆的是自己的房子,公安局可管不着。”
“他确实在翻园子里的土,他承认了。”
“那只不过说明他是个怪人罢了。”
“齐永贞不见了!”肖楚厌恶地审视着自己的丈夫,感到他那种冷漠的态度简直是十恶不赦。她一把抓起电话,拨通了110:“你们来吧,我们这里有一起杀人案。”
诬陷
程莫言正在吃中饭时,听到门铃响了。他开门,看到四个民警站在外面。身材最魁梧的是派出所的李所长,他说:“你是程莫言吗?”
“是我。有什么事?”程莫言摆出一副无辜的脸色,尽量平静地说。
民警们闯进厨房,都被厨房里的色彩吓愣了。李所长居高临下地说:“看来你的欣赏眼光真是独具一格。”
“过去几十年太沉闷了,所以才想换种鲜艳的颜色。”
“你的妻子叫齐永贞?”
“是的。”
“她去哪儿了?”
“这几天她回娘家去了。”
“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
“你不觉得她去得太久了吗?为什么不打个电话去?你有电话号码吗?”
程莫言这才仿佛一下子明白过来:“哦,我应该现在就打。”
他一拨通电话,李所长就把话筒抢走了。
李所长问:“喂,请问齐永贞在不在?不在?——她不是回娘家了吗?上个星期就回娘家了。什么?她今年没回来过?!”
李所长“啪”的一声把电话挂断,然后紧紧地抓住程莫言的胳膊:“你告诉我,齐永贞到底在哪儿?这次不要再说谎了。”
程莫言说:“我真的不知道,我以为她会到娘家去的。”
“不能肯定?难道你们夫妻之间从来不说话?”
“也不是。只不过她有时候会莫名其妙地不辞而别,谁都不知道她会去哪儿。为了维护家庭的名声,我只好说她回娘家了。”
李所长冷笑了一声:“哼,你倒是挺会狡辩。”他放开了手,从眼角45度倾斜角打量程莫言,心想:你以为你说这些花言巧语就能瞒天过海?你这样的我见得多了!
这时,三个民警已经把程莫言的家搜了一遍,找到了铁铲、铁锹、煤气烤架、电锯、防雨布、厨房里的红塑料毯。他们拿出放大镜,瞪大眼睛,在塑料地毯和墙壁上寻找可能的血迹。
李所长不再和他纠缠,带人来到后园,地上却没有坑,只有松碎的泥土;一个民警仔细查看着烤架,寻找类似毛发或骨头之类的东西;另外两个民警测量着地面,估算坑的位置。
李所长命令道:“挖。”
三个民警开始用力挖掘泥土。松碎的泥土才不到十厘米深,下面的土就很密实。直到筋疲力尽、汗流浃背、满身污渍,他们才停下来。地上出现一个一米宽、两米长、一人深的大坑。他们还是什么也没发现。他们面面相觑,终于李所长恼怒地命令:“好了,都停下。”
这时,李所长身后忽然响起一声炸雷:“你们是谁,狗娘养的在我家干什么?”
污言秽语倒还可以忍受,不过那尖厉高亢的声音实在可怕,叫李所长心惊肉跳。
程莫言知趣地退到墙根,看着闯进来的女人把四个民警劈头盖脸一顿辱骂。
李所长总算镇定下来,问这女人:“你是谁?”
“老娘是齐永贞!你是谁?”
“是这样的,齐永贞……”李所长开始竭力解释这件事,但他不停地被她刺耳的声音打断。
瘦小干枯的女人继续以极高的分贝说道:“你们这样做就是扰民!我要去控告你们,你们这些蠢货!我叔叔在市政府里面工作,如果你们再胆敢踏进我的家门一步,我发誓一定会控告你们违法搜查、私闯民宅,我要让你们赔偿损失……”
李所长一听这可吃罪不起,连忙赔礼说:“抱歉,我们不会再来打扰了。”
三个民警的工作效率前所未有:他们奋力填土,然后收拾好工具,把“证据”一一放回原处,把铁锹交给程莫言。
程莫言一手握着铁锹,微微一笑:“我早说过她会回来的。她就是这样,来无影去无踪。”
李所长握着程莫言的手,表示道歉或是同情:“那个诬告你的人,我明天一定好好教训她。放心,我再也不打扰了。”他们撤进警车,一溜烟地开走了。
程莫言再次抬头看看肖楚的窗口,他心想:我知道肖楚的好奇心不小,也知道她一定会报告警察,果然不出所料,她真是帮了我一个大忙;我只不过假装在草坪上挖坑,而那些警察居然真的帮我挖了一个大坑。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说得一点都没错。
他高声招呼着妻子:“你回来了就好,以后不要再出去了。”
齐永贞用尖细的高调喊叫:“你他妈的,老娘为什么要听你的?老娘想走就走!我明天就走也说不定,我回不回来也不一定。你管不着!”
齐永贞走进大门,程莫言手握铁锹,跟在她后面。
万事俱备
由于高声叫了许久,齐永贞现在有点口渴,就朝厨房走去。推开厨房门,站在红色地毯上,她大叫起来:“你这猪猡,你他妈的把我家弄成什么样了……”
但她蓦地住口,嘴角抽动着问程莫言:“你……你手里拿把铁锹干什么?”
程莫言关好门,心里感叹着:“人民警察爱人民——警察把凶器(铁锹)交到我手里,又把塑料地毯铺好,又帮我掘好你的墓,又帮我封住证人肖楚的口,又保证他们再也不来了。你又说明天离家后再也不回来。警察、证人、被害人,每个人都在帮我,谋杀怎么会不成功?”
万事俱备,终于可以下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