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回到怡红院,王夫人打发一个老嬷嬷来传话,要他明天一大早就到大舅贾赦那边去。原来,贾赦已经将迎春许配给孙家了。这孙家是大同府人,祖上是军官出身,曾经是宁、荣二府中的门生,算起来也是世交。迎春要嫁的这个人叫孙绍祖,他继承了祖上的指挥之职,一人在京。这个孙绍祖还不满三十岁,生得相貌魁梧,体格健壮,熟习武功,善于交际,贾赦因为与孙家是世交,而且这个人的相貌和门第也都相当,就许下了这门亲事。
这件事事先也曾征求过贾母意见,贾母虽然不大愿意,但想到是贾赦做主,也就没有反对贾政很讨厌孙家,当年孙绍祖的祖父是因为贾家的权势大,才来拜在门下,并非真和贾府有什么交情。贾政曾表示过反对意见,但贾赦不听,也只好作罢。
宝玉虽然未曾见过孙绍祖,但听说孙家年内就要把迎春娶过去,心中更觉扫兴,整天都痴痴呆呆的。宝玉睡梦中常常呼唤晴雯,加之迎春出嫁也让他终日闷闷不乐,宝玉终于病倒了。王夫人也后悔自己对晴雯的事反应过于激烈,但表面上并未流露出来,只吩咐仆人们好好服侍,每天两次带太医来看病,直到一个多月后,宝玉才渐渐痊愈。
好不容易捱到百日,正好贾母要到天齐庙去烧香,宝玉便跟着去逛了一天。回到家时,才知道迎春回来了。迎春回到娘家,招待孙家跟来的人吃过晚饭,打发她们回去后,才在王夫人房中哭哭啼啼说,孙绍祖好色、好赌、酗酒,稍不顺心就动手打她。迎春还说,孙绍祖曾指着她的脸侮辱她,说贾赦拿了他五千两银子,所以拿她来低债。迎春泣不成声,听的人也都跟着落泪。王夫人一面劝解,一面叫人将紫菱洲房屋收拾一下,给迎春去住,又叫宝玉不要将迎春受罪的事告诉贾母。迎春在家住了几天,孙家就派人来接了。迎春虽然不愿意回去,但又怕挨孙绍祖的打,只得勉强向众人辞行。
宝玉憋了一肚子气,无精打采地走出来,心里的闷气没处发泄,只好到潇湘馆去找林黛玉,刚一踏进潇湘馆的门,就放声大哭起来。黛玉吓了一跳,吃惊地说:“你怎么啦?”宝玉只是伏在她桌上哭,说不出话来。黛玉怔怔地望着他,又问:“是和谁怄气,还是谁得罪了你?”宝玉摆摆手说:“都不是,都不是!”黛玉说:“那是为什么?为什么这样伤心?”宝玉说:“我只想我们大家还是早些死好,活着真没意思。”黛玉听了这些话,更加惊讶,问他:“这叫什么话?你真发疯了不成?”宝玉说:“并不是我发疯。我告诉你,你也伤心。前儿二姐姐回来说的那些话,你也都听见了。女孩子大了为什么要出嫁呢?嫁出去竟受这份罪!记得我们初结诗社的时候,大家吟诗作对,那是何等热闹!如今宝姐姐回家了,二姐姐出嫁了,几个好朋友都不在一起。就这么短短的时间,大观园的光景就成了这种样子,若再过几年,还不知会变成什么样子!我越想心里越难受。”
黛玉听了这些话,头渐渐低下,身子渐渐退到炕上,一言不发,只叹了口气,就脸朝里躺下了。一会儿袭人来了,叫宝玉去见贾母。
一天,贾政对王夫人说:“宝玉整天在园子里玩也不是事。女儿终究要嫁出去,儿子就不同了所以我想还是把宝玉送到家塾去读书吧。”王夫人说:“老爷说得是以前老爷在外任,他又常生病,耽误了好几年,如今送他进家塾温习功课也好。”
第二天一早,贾政就把宝玉叫去,跟他谈入家塾读书的事。贾政先问宝玉:“你近来在温习什么功课?虽然交过一些字给我看,那也算不得什么。我看你近来更加懒散了,一叫你读书,你就装病。现在病已经好了,听说你还是整天在园子里和姐妹们玩,甚至和丫环们混,把正经事丢在脑后,就会做几句诗词,而且做得也不怎么样。就是做得好也没用,将来参加科举考试,还是以文章为主,你在这方面倒没有一点功夫。从现在起,不准你做诗词了,只能下死工夫学写八股文章。限你一年时间,你再没有长进就不必念书了,我也只当没有这个儿子!”贾政又把宝玉的两个书童叫来,命令他们明天一早把宝玉读的书收拾好,拿来给贾政检查,然后贾政要亲自送宝玉到家塾去读书。
宝玉回到怡红院,立刻派人报信给贾母,希望贾母出面阻止,他实在不想去读书。过一会贾母派人回话给宝玉:“还是去读书,别让老子生气。将来有什么为难的地方,我再替你讲情。”宝玉没法,只好嘱咐丫环:“明天早些叫我,老爷要送我去读书。”第二天一早袭人就叫醒了宝玉,梳洗过,换了衣裳,拿着书来到贾政书房。贾政领着宝玉,上了车,一直到家塾。宝玉从此只得天天按照老师的要求去读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