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行人大忌说人长短是非,乃至一切世事非干己者,口不可说,心不可思。但口说心思,便是昧了自己。若专炼心,常搜己过,那得工夫管他家屋里事?粉骨碎身,唯心莫动。收拾自心如一尊木雕圣像坐在堂中,终日无人亦如此,旛盖簇拥香花供养亦如此,赞叹亦如此,毁谤亦如此。修行人常常心上无事,时时刻刻体究自己本命元辰端的处。
(盘山禅师)
这段话的意思是:修行的人不要搞事,不乱说话,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事若关己,挂得更高。你不妨“灵魂出窍”,从高处看自己的肉体每天都干了些啥。你不妨如枯木死灰,就当自己是死人,一切诱惑打动不了你,一切利害说服不了你,这样就修炼成了。
显然,弘一法师很喜欢这句话,喜欢它哪里呢?喜欢把自己当死人这一妙处。人可不能太活了,宁肯半死不活,也不要活过了头。活过了头就是不想活。宋朝的王安石,人称“拗相公”,做人死倔死倔,一意孤行,其实心眼倒不坏,他的变法也是为了老百姓。坏就坏在他的心眼太活了,一会儿这样,一会儿那样,朝令夕改,官绅百姓苦不堪言,最后皇帝老板也受不了他了,请他下去自己玩。与王安石相比,苏东坡可就聪明多了,刚开始他也跟着闹,与司马光一块儿反对王安石变法,后来见朝庭斗争翻云覆雨,把他整烦了,干脆什么见解都没有,跟着佛印和尚学佛去了,倒落得清闲自在。
弘一法师好读《苏东坡集》,犹其爱这首《发广州》诗,其诗曰:
朝市日已远
此身良自如
三杯软饱后
一枕黑甜余
蒲涧疏钟外
黄湾落木初
天涯未觉远
处处各樵渔
其中有两句好得不得了,弘一法师经常引用,那就是“三杯软饱后,一枕黑甜余”。软饱者喝酒也,黑甜者睡觉也,喝了睡觉岂不胜于到处胡闹,看来苏东坡深得酒中之趣,弘一法师虽然不喝酒,却经常陶醉在酒的境界里。
能睡是好事,人要经常处于假寐假死状态才好,可别太清醒。你看那个老仙翁陈抟,一睡就是几十年。有一天模模糊糊听人家说赵匡胤得了天下,高兴地从驴背上跌下来说:“太平一百年!”你看他该清醒的时候可不含糊,后来赵匡胤跟他下棋下输了,就把华山赔给他。1996年我去华山,还看到了他们的下棋亭。
狮子老虎都很会装假死,等目标逼近,一跃而起。非洲鳄鱼漂在尼罗河里,就像一段枯木,有只小羊想把这段“枯木”当支点跳过河,它一下脚才知道自己错了,枯木翻了身,鳄鱼露出了血盆大口。
我们在社会上混,经常碰到一些皮笑肉不笑、半死不活的家伙,这种人是最厉害的,因为你看不透他,太阴。开会的时候,谁不发言谁有主见。吃饭的时候,谁闷声不响谁捞到的肉多。房子里边有两个人,一个人看着太阳沉浸在幻想中,另外一个人昏昏欲睡,到了晚上行动的必是后者。
要用假死对假死,高手全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