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一脸疑惑的看着我,我回敬他的也是一脸疑惑。
老吆天天喝牛鞭王八汤,虽然五十多岁了,身子骨比二十多岁的小伙子还要棒,咋说死就死,连个招呼也不打呢?爷爷满脸疑问的向奶奶质问道。
我听完爷爷这话原本沉重的心情,此时竟被爷爷诙谐的语言,驱散了不少。还说老吆爷爷死连个招呼都不打,你想让他咋打。还特意跑过来跟你说声:三哥,我要死了,再见。然后爷爷在回敬一句:慢走,不送!过几天我去找你。怎么想,怎么觉得恐怖。爷爷怎么会有这种看似诙谐实则阴森的想法。
为什么不跟我说一声呢?为啥啊这是?在一旁镀步的爷爷自言自语道。
为啥?为啥?他告诉你,你还去送他啊?奶奶在一旁埋怨道。
俺们是亲兄弟,送送咋啦?再说了……爷爷似乎有顾忌的朝我瞄了一眼,便截断了自己的话没有再说下去。
再说了?再说了什么?为什么看看我,就不再说下去了呢?在自己孙子面前有什么好隐藏的吗?此时我看爷爷的表情竟跟我问奶奶为什么会突然摔倒的时候的表情一模一样。都是那种自己隐藏多年的秘密被揭穿的时候惊愕的样子。
看着爷爷那样子,我知道如果我在追问下去的话,一定会招来爷爷的骂声:二蛋娃子,找揍是不?
从小到大只要我问到他不想回答的问题时,总会招来这句略带疼惜的谩骂。我了解爷爷,正像他了解我一样。
我继而回头看见在摇椅上此刻略显安详的奶奶,她正闭目眼神,仿佛外界所有的东西都与她无关。此刻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眉头紧锁,但嘴角却挂着笑容。
奶奶,奶奶。我试探性的喊着她。
她没反应。
奶奶,奶奶。这次我加大了分贝。
她还是一如既往的坐在那里,神情还与刚才一样,眉头紧锁,嘴角挂着笑容。
我还想再叫,却被爷爷给捂住了嘴。
你个二蛋娃子,叫啥啊?没看见你奶奶累了,让她休息会。
可我看奶奶的样子不像是在休息,休息那有带着表情的?做梦了?梦见什么了,竟有如此复杂的表情。爷爷不让叫我也不敢大声说话,毕竟活了一辈子能在爷爷面前大声说话的也只有奶奶了。此刻难有的祥和,我不想打扰。
我和爷爷就这样看着躺在摇椅上的奶奶,此时的她是如此的安静祥和,慈祥的脸上挂着那一抹微笑看起来是那么的雍容华贵,气质非凡。我想奶奶年轻时是个大家闺秀,可是怎么会嫁给我爷爷这个如此平庸的庄稼汉呢?当然这一切只是我的臆测,毕竟谁也没给我说起过奶奶的身世。
就在我们看着奶奶出了神的时候,奶奶竟幽幽的说了句:你们看着我干啥?
吓得我竟打了个寒颤,人吓人真的能吓死人,奶奶很好的印证了这句话。
再看爷爷竟然哈喇子流了一地,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在爷爷眼里奶奶是世界上最美的女子,纵使弱水三千,只取一瓢就够了。那一刻,我突然明白爱就是煎熬,就是忍耐,就是欣赏,哪怕不再成为彼此的天使,哪怕天各一方,只要彼此爱对方的心从未离去,再多的苦痛又算什么呢?我知道青春在他们身上从未老去。
奶奶慢慢的从摇椅上站起身来,缓缓的走到了爷爷身边。
去老吆家看看。奶奶低声道。
为啥现在去?天都黑成啥了,明天再去不行?爷爷抱怨道。
不行,你不废话中不?让你去你就去。奶奶命令道。
去就去,凶啥啊?看你那样子
快滚奶奶佯装怒道。
我这一辈子还没见过死人呢,此时老吆爷爷的尸体应该还在他家屋里躺着呢。我想去看看死人的样子,不是我胆大,而是我好奇。
爷爷,我跟你一块去。我兴奋的对爷爷喊道。
你个二蛋娃子,瞎添什么乱啊,跟我老实在家呆着陪你奶。爷爷对我吼道。
我能捣什么乱啊,我就是想去看看德叔,现在他刚死了爹,我想去安慰安慰他。我对爷爷撒谎道。
不中,我说不中就不中,老实在家呆着。爷爷此刻好像怒了。
看见他有点生气了,我竟有些胆怯了。本来想打退堂鼓的,服个软说我不去了,留下来陪奶奶啦啦瓜,唠唠家常。
你就让他跟你一块去吧,孩子也是知道疼他叔才去的,老吆现在还没入斗,当孙子的看看爷爷最后一面不也是应当的吗?没想到此时奶奶竟为我开了脱。
爷爷吃惊的看了奶奶一眼,奶奶点了点头。
没事,去吧。奶奶对我道。
我像得了圣旨一样跑到爷爷跟前,爷爷白了我一眼也不理我径向门外走去,我向摇椅上的奶奶挥了挥手,奶奶也朝我笑笑摆了摆手。我紧跟在爷爷屁股后面走,总感觉身后阴风阵阵。
我抬头看了看这被夜幕笼罩的天空正挂着一轮圆月。
此时我突然想起来了爸爸让我把一件东西交给爷爷,今天那么多事竟然给忘了,我快速的赶上在我大前面的爷爷道:爷,俺爸让我给你件东西。
啥东西?爷爷冷冷道。
看来他还是对我今天非要跟来的举动不满,不然这一路上早就被他那二蛋娃子长,二蛋娃子短的废话给烦死了。可是爷爷到底怨我什么呢?怕我看到老吆爷爷最后一面会吓晕过去。
不管什么原因。我敢肯定爷爷的出发点是为我好。
我把那本早已在我裤兜里悟出汗的黄的扎眼的黄皮书拿出来交给了爷爷。爷爷接到书后的表情先是惊愕然后是诡异接着恢复了对我的冷漠,所有的表情只在一瞬间完成,不仔细看而且还是在黑夜,我保证你俩眼睛都是0。5的视力你都看不出来。恰好我俩眼睛都是0。5的,而且距离如此之近。
你说你非要跟来干啥?爷爷嗔怒道。
我就是想劝劝德叔,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变。我解释道。
你个二蛋娃子,鬼点子还挺多,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不就是想看看死人长啥样吗?我告诉你看了你可别后悔啊。爷爷坏笑嘻嘻道。
你个三阿斗,你还别吓我,活人我都不怕,我会怕一个死人?活着的人才是世界上最恐怖的东西。
我这么说并不是我对爷爷不尊重,理论上我们虽然是爷孙,但实际上我们却是无话不谈的好朋友。在有人的时候我叫他爷爷,他叫我孙子。在没人的时候,他叫我二蛋娃子,我叫他三阿斗。他叫李傲斗,家中排行老三。三阿斗只是我们俩之间的称呼,不允许第三个人叫,奶奶例外,爷爷人都是她的,她想怎么叫,就怎么叫。谁管得着!
哈哈,二蛋娃子啊,你刚出生那会,我就看你后脑异常突出,实乃反骨,反骨必招杀身之祸。这也就是你八字硬能镇得住,不然早挂了。你这种像,在古代要是生在帝王家,也是上菜市口的料。你现在跟我横,你要是不改,将来够你喝一壶的。爷爷严肃道。
喝一壶,我还喝一桶呢?我不以为然道
爷爷只是无奈的摇了摇头,双手背在身后,也不理我自顾自的向德叔家走去。
到了德叔家门口,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缟素,两只白灯笼挂在大门两侧,里面的烛光摇摇摆摆,似命运不肯屈服。只是一阵阴风吹来,微弱的烛光化成一缕青烟从灯笼中飘出,随风而去。
阴差要来捉你老吆爷爷的魂魄了。爷爷对我说道
切,迷信。我嗤之以鼻道。
爷爷什么也没说就推开了大门向里屋走去,在老吆爷爷的遗像面前有三个人正在上香,两个男人,一个女人。他们上完香转过头来,我看清了他们的脸,老爸,德叔,那个女的我没见过但看上去年龄应该跟我差不多。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披到肩膀,五官也算清秀,只是一脸的严肃跟她那凹凸有致的身材有点不相称。
三叔,我爸老了。德叔跪在地上痛哭流涕的对爷爷说道。
德子,快起来。咱这不兴这一套。爷爷将德叔忙扶起来道。
你爸进斗了没?爷爷问道。
还没,德叔指了指在床上躺着的老吆爷爷。
老吆爷爷面色铁青已没有了血色,其他的跟生前也没多大区别。只是他是睁着眼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