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锋、铭远和另外几个同学球打得都不错,来到这里,与几支厂队较量,每一次都打得对方稀里哗啦。尽管比赛一边倒,但各厂的一帮少男少女,却还是趋之若骛,男的是来看球,女的呢,多半就是看人来了。
比赛过几次之后,不少女孩子就爱往男学生寝室里跑了。在秋锋对铭远坦白之后,那个一笑带酒窝的女孩子,便常往秋锋和铭远的宿舍跑,每次都会带来一堆好吃的。每次她一来,铭远便溜了出去,四处游荡。
同学们的乐不思蜀,让铭远倍感孤独。在不远的未来,秋锋和别的同学很快都将找到一个人,陪他们一起生活,生儿育女,过上自己的家庭生活。我该怎么办?铭心已经不属于我了,志飞也开始找媳妇儿了,活在这个世上,是否人人都得结婚生子?这些问题,铭远过去尽量逃避不去想,如今却常常去想,不得不想,可是总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徒增烦恼而已。
见到铭远心事重重,秋锋就说,大家都习惯这里了,你何不跟大家学学,也找个女孩子玩玩,保准你开心多了。铭远骂他畜生,骂完又说:少跟我鬼扯了,还是说说你跟你那位咋样了吧。秋锋摆出副愁眉苦脸的样子,说:我交过的所有女朋友,都没她性格好,可她长得实在有点抱歉,补考都不一定及格呢。铭远就骂他:人家对你这么痴心,你还说这样的狗屁话,是不是人啊你?秋锋就苦着脸说:开个玩笑嘛,其实她长得也不算难看。可是这鬼地方,跟你老家一样穷山恶水吧?难道要我留这里?这不是开国际玩笑么。铭远点点头,说:这倒是真的,这样的地方绝不适合你。那你干吗跟人家粘粘乎乎的?早点让人断了这条心得了。老实交代,有没有占人便宜?秋锋哭笑不得:你还敢骂我,我看你才是头畜生,说不到两句话,就往那儿想。铭远嘲笑道:就你,还敢跟我装得三贞九烈的,要你不吃荤,比起让狗不吃屎还要难多了。秋锋捶了铭远几拳,骂道:你这张狗嘴。唉,说真的,我现在发现自个完蛋了,对女孩子一点儿都狠不下心来,想当初哥们多潇洒啊,如今连坏事都不敢干了。都是给你这小子带的,完了完了,这样下去怎么得了,我要变成柳下惠啦。铭远笑骂道:放你狗屁。
铭远生日那天,秋锋和一帮同学买来酒菜,在寝室里热热闹闹给他庆祝了一场,那女孩也来了,坐在秋锋旁边,话很少。
大家一轮又一轮敬酒,铭远来者不拒,兴致特别高。临近**时,有人提议把桌子搬到屋外去喝,大家说好啊好啊,说干就干。到了屋外,发现不知何时,一轮明月已高挂夜空,清辉洒了一地,四周群山环抱,月色下,一个个山头悄然伫立,空气中没有省城的车马喧嚣,隐约可闻的,只有不远处山间小河的幽咽。人们一时间无话了,似乎怕惊醒了群山的梦。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铭远心中突然冒出这样的诗句来,对着皎洁的圆月,软弱得几乎无法自持。志飞,你在干什么呢?你想我吗?
散席前,大家说这鬼地方蛋糕都买不到,铭远你就喝三杯酒,许三个愿吧。铭远对着月亮,合上眼,默默许了愿,一口气喝了两杯酒,正想喝第三杯,一个同学按住他的手,说等一等,先把你许的愿给大家伙说说。铭远就说:我的第一个愿是,希望父亲和弟弟快乐无忧。众人说没劲,快说第二个,铭远说:希望咱们一帮哥们儿不管以后如何,都能’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大家嚷嚷说这个有点意思,来来来,为这个愿望干一杯。喝完酒,有人又让铭远说第三个愿望,秋锋瞪了他一眼,骂道:龟儿子你懂不懂,这个愿望是铭远自己的,不用告诉你们。铭远挥挥手说:我这个愿望其实还是许给大家的。希望今天的每一个人,都能得到幸福的爱情,’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为了今天的月亮,大家干了这最后一杯。说完自己先仰头干了,干完后把杯子摔得粉碎。
这天晚上,秋锋送那女孩子回家,很晚才回来,眼睛有些红肿。此后,那女孩儿再没来过,铭远知道秋锋听了自己的劝,已经跟她断了。这些天,铭远第一次发现秋锋变得沉默了。难道这小子真的在这种不合时宜的地方,有了真正的感情?想起自己力劝秋锋与那女孩分手,铭远心中有些惴惴不安。
火车到达省城时,已是夜里11点多。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宿舍,门卫老大伯递了个纸盒子给铭远,说是一位同学托他转交的。拆开纸盒,铭远看见里面躺着件浅灰色衬衣。铭远知道,志飞来过了。上学期与志飞逛街时,看到这件躺在商店橱窗里的休闲衬衣,铭远很喜欢它的简洁纯净,只是200多元的价格,对他来说太昂贵了。拿出衬衣,里边掉出张纸条,上面是志飞的笔迹:铭远,生日快乐!
到水房里草草冲洗了身子,铭远换上了新衬衣,仔细擦干眼里的泪水,梳理好湿漉漉的头发,一头扎进了夜色中。
到达志飞学校时,已经是12点半了,校门上了锁。铭远找了个电话亭,给志飞宿舍打了电话,谎称自己是志飞的哥哥,说家里有急事,要他听电话。喂,铭远,是你吗?志飞的声音在话筒里响起,铭远哽咽道:志飞,是我,我在你校门外边。你能不能出来?好的,你等着我,我马上来。志飞匆匆忙忙挂了电话。
不一会儿,志飞出现在铭远视野中。铭远迎过去,一把将他搂进怀里。志飞挣扎开来,拉着铭远走进不远处一片茂密的树荫下,才扑进铭远怀中,呜呜痛哭起来。铭远捧起志飞的脸,用自己的嘴、自己的舌头,堵住志飞的嘴巴,志飞伤心的哭声,还是不时滑了出来。两人的泪水,流到了对方脸上,流进了对方嘴里,既苦涩又甜蜜。
学校回不去了,好在铭远口袋里还有一百多块钱,两人找了家小旅馆住下来。这一晚,铭远和志飞彻夜癫狂。
接下来每个周末,不是志飞来铭远的学校,便是铭远去找志飞。只是想要亲热,必须避人耳目,两人有时不得不跑到荒郊**,才能得到片刻的机会。但越是辛苦,越是幸福而又刺激。
又临近期末了,志飞要回家帮家里忙夏收,让铭远跟自己同行。铭远拿不定主意回不回去,他既想在城里找点事情做,好为下学期攒点学费、生活费,又担心家里农活太忙,父亲年老体衰,一个人应付不来。对于兄弟铭心两口子,春节一见之后,铭远是彻底失望了,不敢再奢望他们会帮老父做点什么。
正在犹豫之际,山娃来学校找他。山娃老婆生了孩子,山娃回家呆了几个月,又要去广东打工了。经过省城,给铭远带来了家里的口信。铭远从他口中得知,小月生了个儿子,家里忙不过来,很多事都要父亲帮忙,于是分开的两个家,又等于合在一起了。父亲告诉铭远,有他和铭心两个人一起干活,家里的事他就别担心了。放假回不回家,让铭远自己看着办吧。
山娃还给铭远带来了一张相片,小月坐在中间,怀里抱着个胖小子,铭心和父亲站在背后。铭心、小月都在开心地笑着,父亲脸上也有笑容,却笑得有些僵硬,眼里还有一丝愁容,若隐若现,给这张欢乐的全家福,带来了某种不和谐,色彩明快的相片上,仿佛浮动着一抹淡淡的阴影。铭远发觉,站在新生儿的背后的父亲,比上次见到时又明显衰老了,心中不由感到几分辛酸。
小侄子单名叫翔,是铭心给起的。铭远玩味了很久,隐隐猜到他起这名字的缘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