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厂一旦建立,并开始运转,它们就可以不需要任何工人,自行工作,它们使用自己的脑子。尽管如此,却仍有些工作需要人工或人的智力去完成。每个贡达瓦人每隔五天需要工作半天,但他可以按他自己喜欢的方式分配工作时间。他可以超工作量。如果他不愿意干活,也可少干些或根本不干。工作是没有报酬的。工作不满定额的人,该年信用卡上的分配额就减少一些,但一点都不工作的人还是能得到比维持生活稍多一些的配额。
工厂设在城市的四周,深入地下,互相连接,形成一个巨大的超级工厂。产品是通过合成,而不是装配生产出来的。基本的原材料只有一个一宇宙能源。生活的需要和欢乐无穷无尽地洒向这个地下城市。
钥匙还有另一个同样重要的功能:避孕。如果想怀上孩子,夫妻必须摘掉戒指,如果有一方戴着戒指,就不可能受孕,只有双方都想要孩子时,孩子才可能出生。
一旦贡达瓦人在神圣的选择之时得到了他的戒指,他就永远不能没有它。只要他活着,它就为他带来一切他所需要的东西,这是他生命的钥匙;如果生命终结了,戒指仍将留在他手指上,伴着他的尸体返回宇宙能源。这儿存在别处不存在的东西。
钥匙还使贡达瓦的人口保持一个稳定的水准。埃尼索没有钥匙,也不想要。他们了解佐兰方程,也了解如何利用宇宙能源,但他们却把这一切用来繁殖后代,而不是用来保持平衡。埃尼索日益庞大,试图把自己的势力向外扩展。埃尼索的太空器最早登上了月球,贡达瓦不甘示弱,随即也登上月球。埃尼索在那儿建了一个基地,贡达瓦也建了一个。由于两个基地的驻军之间发生了摩擦,第三次战争爆发了。埃尼索要独占月球。
但是恐惧结束了那场战争。兰帕条约将月亮分割成贡达瓦区和埃尼索区,东面是国际区域,埃尼索和贡达瓦达成协议,在那里建立一个发射基地。
其他国家没有瓜分到月球,有些国家受埃尼索保护,另一些受贡达瓦的保护,最聪明的国家得到两方的帮助,但在第三次战争中,一些大国也往贡达瓦的土地上扔了许多炸弹。
兰帕条约写道:埃尼索和贡达瓦保证永远不再使用“地球炸弹”。没有使用过的炸弹送人太空,绕太阳旋转。两国也保证永远不制造这类强效武器。
但后来埃尼索开始私自制造利用宇宙能源的武器,日益壮大,国家的人口密度也达到并超过了战前的水平。
就在此时,贡达瓦的管理委员会决定,牺牲它的中心城市贡达1城以防御战争。城市被撤空,市民移居到其他地方,机器搬到地下。贡达瓦的管理委员会宣称:如果同埃尼索的战争再次爆发,这就是最后一战。
二人世界
就这样,国际南极探险队的科学家们慢慢了解了埃莉那个已消失的世界。但对埃莉来说,这一段时间异乎寻常地重要。有如再次经历一般,她重温了一生中最幸福、最激动人心的时刻。
埃莉跨在白马上,朝瑞普里伍森林方向疾驰,佩肯紧随其后。埃莉大声笑着,心里期待着被他抓住时那欢乐的一刻。
佩肯选的是一匹蓝色的马,因为它眼睛的颜色和埃莉的一样。他紧紧追赶,逐渐赶上了她。他的马将蓝鼻孔伸向白马飞扬的尾巴。风将白马长长的尾梢吹进了蓝马敏感的鼻孔,蓝马晃了晃长长的脑袋,赶上几步,用牙咬住了它。
埃莉的马前蹄腾起,低声嘶鸣。埃莉抓住马鬃,用结实的双腿夹住它。看到它跳跃着,踢打着,她笑了。
佩肯抚摸着蓝马,让它平静下来,松开白马的马尾。两匹马并肩走人森林。埃莉和佩肯手拉手骑在马上。森林中的树木,幸免于第三次大战,看上去像包裹着棕皮的巨柱。在高处,交错叠起的树叶犹如一块天花板。被风儿轻柔地掠过不知疲倦地翻动着,阳光穿透空隙,留下了一片金色。微风吹来,远处传来阵阵沙沙声,就像纷乱的脚步,一片金色又合拢了。蔓延的蕨草给大地铺上了一张毛茸茸的地毯,问有小鹿踏步其间。寻觅最嫩的叶子,找着了,便用唇沿将叶吮起,一扭脖子,把它撕下。温煦的空气中充满了树叶和蘑菇的香味。
埃莉和佩肯来到湖边,翻身下马,像两个小学生一样。互相追逐。湖边几乎没什么人,一只疲倦的大乌龟背负龟壳,拖着沉重的躯体爬过沙滩,它的背上坐着一个一丝不挂的孩子。
对岸稍远处是进出口,这是一个巨大的洞口,五颜六色的水泡般的飞行器通过它进出贡达7城,一些飞行器在湖面上低低飞翔,发出纤手抚摸丝绸般的声音。
埃莉和佩肯开始朝河滩尽头伸出的升降梯走去。没走多远,他们就听到一个金属般的声音:“请注意!”这声音似乎同时发白天空、湖面和森林。声音继续传来:“从明天开始,将通过普通邮件,向每一个成年的贡达瓦居民发放G武器和黑色种子。在地面和深层的各娱乐中心,都有使用G武器的培训班。”
金属般的声音重复着通知,埃莉和佩肯开始走向升降梯,准备回家。他们住在贡达7城上方的气象塔内,这个塔和许多其他气象塔维持着大地上控制流星状况的系统,其目的是恢复由于战争失去了平衡的气候,使得植物能重新生长。埃莉和佩肯是气象工程师,因此能够住在地面上。
地下的贡达7城位于地面上贡达7城遗址的正下方。古城已是废墟一片,唯有气象塔亭亭玉立,像炉渣上插着一朵鲜花。高高的塔身顶端,悬挂着一块树木簇拥、绿草如茵的圆形平台,一个池子和一个避风停机臂。
高低曲折的隔板将平台分成很多房间,有圆形、椭圆形的,也有不规则形状的。顶部是观察室,它像一顶淡蓝色的透明圆帽罩在塔尖下。
埃莉走进房间,打开所有的窗户,轻柔的夜风从平台那边吹来,水池温暖的波浪中摇曳着五光十色的水下植物。埃莉脱下衣服,潜人水中。一群黑色和红色的颌针鱼在她身边游来游去,时而刺着她的皮肤,认出了她之后,它们便游开了。
圆顶观察室本身就是一台仪器,只要佩肯作出手势,便能自行工作。佩肯检查了一下,发现一切正常。他脱掉衣服,朝埃莉游过去。埃莉见了,大笑着扎入水下。
佩肯举起双手,滑到她身后,她把身体靠在他身上,轻轻地漂游着。他紧紧抱住她,欲望的利剑穿透了她。埃莉顺从极了,似乎他的愿望也就是她的愿望。游到浅水区,身子浮出水面,她感到肩膀和肋腹陷进沙地,在身体的里面和外面,她都感到了佩肯拥着她,围着她。慢慢地、温柔地、长久地,他探索了她所有的秘密……
夜幕降临,繁星闪烁。他们躺在卧室内的草地上,草地又软又滑,像猫的腹毛。一条极轻的白色毯子盖住了他们的身体,并且随着他们睡眠的需要自动调节着形状和温度。埃莉醒了一会儿,摸到佩肯摊开的手掌,把自己的小手放在上面,佩肯的手捏住她,她幸福地叹了口气,又入睡了。
战争与和平警报刺耳的尖叫声把他们惊醒了。
佩肯把钥匙插入电视机开关,对面的墙壁隐进去,亮了,出现了播音员的脸:“……警报:一颗未经登记的卫星正朝我贡达瓦方向飞来,我方要求其讲明身份,但未接到对方答复。如果它继续保持沉默,我们的防御设施将采取行动。目前在城外的所有居民。务必马上返回最近的城市。请熄灭在高处的灯光。我们的地面广播到此结束。”墙上的画面变成平面,稍作停留后消失了。
“我们要不要下去?”埃莉问。
“不,跟我来。”佩肯用毯子裹住埃莉。带她到平台。他们隐入银色棕榈树的下层树叶中,舒服地靠在平台边沿高高的扶手上。
天黑黑的,没有月亮,但有星星在灿烂地闪耀。各种颜色、各种形状的飞行器,像晶亮的水泡一样,从各个方向向进出口汇集,似乎被一股气流带动。
警报也惊醒了地面上的人们,他们住在度假飞行屋里,有的在平原上,有的在废墟中,有的在湖畔。飞行屋半透明的外壳色彩斑斓,装点着夜空——像一条金鱼、一朵兰花、一只红色鸡蛋、一只绿色锭子、一个球体、一颗星、一个多面体、一滴眼泪。有的飞行屋已经起飞,飞向进出口,其他一些迅速灭了灯。一条白色的蛇状屋子仍然亮着灯,灯光照在一堵断墙上。
“他们在等什么?”埃莉低语道。
“不管做什么都是徒劳。”佩肯说,“如果卫星是一枚进攻的武器,它会有许多方法找到目标的。”
“你认为这就是吗?”
“不太可能——”突然,一道光束从地面射向天空,接着又有两束、三束、四束。“他们开火了!”佩肯说。
他俩抬头望着天空。埃莉颤抖着,打开毯子,拉进佩肯,紧贴着他。突然,在高空,他们看到一颗新的、硕大的星爆炸了,慢慢地向四处散开,形状像一张离子般粉红的幕布。
“就是它!他们不可能打不中的。”佩肯说。
“你认为这是什么呢?”
“不知道,也许是侦察机,也许是哪个倒霉的飞行器,可能它的接收器坏了。不管怎样,它完了。”
警报又一次把他们惊得跳了起来,发出一种谁也无法忍受的可怕的声音,不过这一次是解除警报。度假屋的灯又亮了,远处,一群飞行器从进出口冒出来,就像水珠飞溅的喷泉。
卧室墙上的画面重新出现了。埃莉和佩肯都不想离开这隐蔽的黑暗,他坐到草地上,背靠着栅栏,抱紧埃莉。在立方体内露出了一个年轻人激动的脸,黑色的眼睛冒着怒火。
“一个学生!”埃莉说。
他激动地讲着:“……和平!让我们维持和平。战争从来都不是正义的,从来不!但战争从来没有像今天那样野蛮而荒唐,在人类将要战胜死亡的今天!难道我们还要为了月球,为了火星而互相厮杀吗?为什么管理委员会密而不谈科班的工作?我来告诉你们,他成功了!一只苍蝇在大学的试管内已经活了545天了,而它的正常寿命只有40天!它还活着,很健康……一年前给它喂了科班的首次试验性宇宙浆液。让科班继续他的工作,他的浆液已经制作成功了!机器马上就要投入生产,以后谁也不会衰老了!死亡将无限地遥远,除非有人把你们杀了——除非有战争!去要求管理委员会抵制战争,同埃尼索讲和,让科班继续他的试验,让……”
一眨眼,他的形象缩小,进而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正规的广播员,开始只是一个透明的幽灵,然后成了一个实在的人。“……忘掉这次海盗般的打扰吧——”但他再次被黑色立方体淹没,立方体中又出现了激动的年轻人。“——轨道中的炸弹,但他们还发明了更糟的东西!管理委员会是否会告诉你们,贡达1城的发射台上装的是什么可怕的武器呢?埃尼索人跟我们一样,也是人!世界上究竟会留下什么,如果这——”
立方体再次变黑,隐人平面,重新显现了正规的播间员的头和肩,左肩裸露着,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紧接着,是管理委员会主席洛肯的图像,他证实说:“是的,在月球的国际区确实有些瓜葛;是的,大陆防御设施摧毁了一枚受嫌的卫星;是的,管理委员会不得不采取措施,但这一切都不是什么严重的事。贡达瓦的命运决策者们比其他任何人更坚决地为和平献身;为避免战争竭尽一切努力。”
“科班是我的朋友,”主席继续说,“甚至可以说是我的儿子,我对他的工作十分了解。管理委员会正在等待他在人身上试验的结踝,如果结果是肯定的,委员会将立即发令生产宇宙浆液。这是一个伟大的期望,但我们绝不能因此而掉以轻心。至于贡达1号城发射台上的武器,埃尼索已经知道这是什么,但我只告诉你们一点:它的威力之大,以致于它的存在就是和平的保证。”
佩肯按了一下控制板,画面消失了
吃完饭,洗完澡,埃莉和佩肯登上室内的短梯,走向工作室。
埃莉去看了看邮件,透明的信箱内放着两支G武器和两颗装有黑色种子的极小的圆球,还有三块信件板,其中两块是红色的——这是官方信件的颜色。埃莉用钥匙打开信箱,厌恶地取出武器和种子,放在桌上。“你想听听信里说些什么吗?”她向佩肯喊道。
他离开气象台,让它自行工作。当他拿起红色信件板时,皱了皱眉头。一封信上写着他的名字,盖有国防部的印章,另一封是给埃莉的,盖着大学的徽章。
埃莉把唯一的绿色板塞进阅读机。她母亲的脸显示出来,说埃莉的父亲和哥哥都被动员了,她哥哥福肯去了月球。
“真难以置信,他们准备干什么呢?”佩肯说,他忧心忡忡地将一块红板输入阅读机,上面显示出国防部长的纹章:一个蜷成一团的刺猬,身上的刺射出阵阵光芒。
“佩肯,请注意!”一个毫无感情的声音开始朗读一个命令,要求他坚守岗位。
科班的选择
另一块红板输入阅读机,出现的是大学的徽章:佐兰方程的象征。“埃莉,请注意!”一个严肃的声音说道,“我是科班。”
“科班!”
科班的脸取代了佐兰方程。每一个贡达瓦人都认识这张脸,他是大陆上大名鼎鼎的人。他发明的一种浆液马上被广泛地采用,使人对各种疾病有极强的抵抗力;他的另一个发明使浆液的服用者能迅速恢复活力,以致于“疲倦”这个词正逐渐在贡达瓦语言中消失。
科班脸型瘦削,颧骨深陷,一双黑黑的大眼睛明亮而锐利。他是一个只为别人考虑的人,全身心地工作着。他32岁,看上去跟学生一样年轻,学生们崇拜他,甚至学着他的模样,把黑发剪得很短。
“请注意,埃莉,”他又一次重复道,“我是科班,我想亲自告诉你:在这次全民动员中,根据我的请求,你被委任在大学的一个特殊职位,和我一起共事。我还不认识你,很想见见你。请你马上来51号实验室。你只要通报姓名和号码,马上会被带到我的办公室,我在等你。”
埃莉和佩肯不知所措地望着对方,刚才信中有两个矛盾之处:“……根据我的请求,你被委任”,但是“我不认识你……”看来他们有可能在动员中被分开,自从选择之后,他们从未分开过,分离对他们来说实在难以想象。
“我同你一起去见科班,”佩肯说,“如果他真需要你,我请他把我也收下,气象塔的工作谁都能做。”
事情很简单,也很容易办到,只要科班通融一下。大学是这个国家的主要力量,行政机构和军队都在它之下。它有自己独立的预算,自己的武装卫队和广播设施,它根本不用依靠别人。科班本人没有任何政治要职,但每次贡达瓦管理委员会做重要决定,必定征求他的意见。
佩肯抱住埃莉的双肩,紧紧拥着她,说:“我们去森林吧。”
他把钥匙插入通讯控制板,给深层1号的汽车库打了电话,要了一辆出租飞机。几分钟后,透明的水泡就降落在塔顶的停机臂上。佩肯走过桌边时,拿起了两支G武器,然后给气象中心打了电话。既然他已经被动员过了,就不能不打个招呼就离开岗位。
“你有没有注意到,”胡佛对列昂诺娃说,“他们都是左撇子。”他压低了声音,一只手掩住麦克风,列昂诺娃的英语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