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凝十分敏感地问道,“这个朋友……是男的?”
小B也不隐瞒,“是的。”
“你爱上他了吗?”周小荮直截了当地问道。
小B道,“还没有。”她停顿一下,声音低下来,“我害怕会……”
许凝道,“你们怎么认识的?”
小B道,“我觉得闷,就报了一个舞蹈班,他是我们的教练。”
周小荮道,“嗯……我不是对这个职业有偏见,但我照常规猜测,他这样的职业,这样的人,一定很讨女人喜欢。”
小B脸上露出一抹极柔和的笑容,说道,“其实他本人有些害羞,除了上课,很少说话。”
许凝道,“他没结婚吗?”
小B道,“结过。老婆出国了,就离了。”她笑起来,“我不是因为他才要离婚,而是他提醒了我,我其实还没老,我还有得选择。我一直不敢面对的也不过是这一点,我怕重新开始,我虽然难受,却又害怕改变。”
周小荮叹了口气,说道,“我们俩的人生经验完全不能给予你安慰和忠告。”
小B笑了,“我真的只需要有人听我说说话。这也是我答应接受做节目的初衷。”
许凝却担心起来,“可是,万一你老公听到了广播怎么办?”
小B十分平静,“我给他写了封信,在我决定来见你们之前,我已经下定决心,离开他。”
许凝与周小荮大吃一惊。
良久,许凝才喃喃道,“那个……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或者是,节目暂时挪后……”
小B道,“不。不用。这个决心我早该下了。幸好,现在终于能下了,而不是在以后……”
周小荮轻轻咳嗽一声,“那么多年夫妻,你真不考虑再给彼此一个机会?”
小B轻声道,“我已经给过他很多次机会……”她抬起手,目光专注地打量着自己的手指,“你看,过去的十多年,我的手指被戒指都勒出了痕迹,但我只把戒指摘下来一晚上,那痕迹就淡了……一个人在你生命中消失,其实没有想像中的那么难。”
许凝被触动心事,一时发起怔来。
一时之间,无人说话,唯有低低音乐声,在身周回荡。窗外的雨下得越发大起来,越发衬得室内寂静无比。
小B站了起来,语气刻意地带了几分轻松,“好了,该说的话都说得差不多了,我也该走了。我刚找的房子,今晚还是花时间好好打扫一下。”
周小荮与许凝亦都站起身来,眼前的这个女人,什么道理不明白,远比她俩成熟智慧,这让她俩只觉无话可说。
“再见。”
“再见。”
小B穿上大衣,高跟鞋叩叩叩地,渐渐远去。
目送着她的背影,周小荮喃喃道,“我想好这期专栏要写什么了,朝朝向阳花。必需做一朵向着太阳盛开的花,永远富有朝气,永远不要气馁。”
许凝十分崇拜地看她一眼,“小荮,你真是做这行的料。”
周小荮皱皱眉,“我听着这夸奖好像不太真诚。”
许凝道,“绝对的百分百。”
周小荮重新坐下来,示意许凝也坐下来,“好了,接下来,我们要会见的……”她一抬眼间,轻声道,“噢,来了。”
说话间,一女子已经匆匆走近,姿色普通,穿着打扮也颇为随意,唯一引人注目的便是她耳上坠着的奇大耳环。
“你们好。”女子自来熟地坐下,扬手叫咖啡,“我就是曾家念。”
周小荮道,“你好。曾小姐。”
许凝也跟着晗首,“你好。”
“我就不转弯抹角了,周小姐,这件事如果你能帮我的话,我会好好感谢你。”曾家念道。
周小荮道,“曾小姐,我想你可能有些误会。我答应和你见面,并不是因为我打算答应帮你的忙。而是因为我很好奇,曾小姐是个什么样的人。”
曾家念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周小荮这么难说话,脸色顿时一沉,“周小姐。”
周小荮道,“我要离开一个人,或者不离开一个人,一定是出于我自己的意思。再说了,你好好感谢我,你打算怎么好好感谢我?难道你给我的,能比章氏给我的更多?”
曾家念突然一笑,“我真的过于大意了,来之前,我一直以为,周小姐也就一个不懂事的小女孩……原来……”
许凝觉得自己完全插不上话,于是顺手拿过架子上的杂志,呼啦啦地乱翻着看。
杂志翻到最后,陡然看到了沈承泽的大幅照片,只是一个侧面,应该由记者偷偷摄下。
沈承泽戴着硕大墨镜,完全看不到他表情。配图文字极短,说的是街头偶遇传说中沈氏年轻执事人。
仅仅是这样……不过是在杂志上看到他的照片而已,许凝的心便已突突狂跳起来。
其实细细算起来,离开他到现在,也没有多少天。两年前跟他赌气留在香港,那么漫长的几百个日夜都过来了,但为什么……这短短数十日,却像似比那时候更漫长,更难熬?
“曾小姐,你不仅低估了一个小女孩,更低估了章氏。章氏不能接受我,自然也不会接受一个家道中落甚至来历不算得明朗的所谓未婚妻。”周小荮缓缓道。
眼前这个女子与她素不相识,她用不着字斟句酌,明明白白将真相抖给她看好了。
曾家念微一咬牙,说道,“我一定要嫁进章家。”
“为什么?为了钱?”周小荮道。
曾家念扬扬眉,讥笑道,“你不肯离开章学东,难道不是为了钱?”
周小荮道,“我如果喜欢一个人,他没有钱,只要我喜欢,那也没什么,如果他有钱,那当然更好。”她微微一笑,“章学东如今已经离家出走,他为了我,可以放弃他的家人以及所有,他怎么会听从家里压力而娶一个莫名其妙的未婚妻?”
曾家念像是听到了极大的笑话,笑道,“周小姐,你似乎太高估这些富家子弟的承受力了,没有了家庭做倚靠,他们一天也活不下去。所以,他们不会为了任何人任何事而背弃自己的家。”
周小荮眨眨眼睛,说道,“我曾经也以为是这样。但事实证明,其实并不一定。”她笑盈盈地,“你知道不知道堂堂章氏章公子每天傍晚在N城的各种地方摆地摊,摆得不亦乐乎?”
曾家念大吃一惊,完全不予置信,“你说什么?”
周小荮道,“我见你,只有一个目的,就是想告诉你,如果章学东不爱我,我立马离开他,如果他爱我,我永远不会离开他。就这。”
曾家念紧紧盯着周小荮。
这女孩的态度竟然如此强硬,真不知道她是真的不知天高地厚还是真的有所倚仗。
她想起章老爷子跟她说的,“只要你能说服那女孩离开学东,你的事,我们章家一定给你一个满意的交待。”
她亦有她的小算盘,既然这样,她倒可以把这事好好利用一番,只要周小荮一天不离开章学东,章家就一天离不了她曾家念。
现在看来,眼前的女孩似乎比她更看得明白通透。她算老几?她与章学东的娃娃亲,虽然章老太太已然不在人世,但怎么可能章家上下全无所知?只不过,他们根本没想过要与一个没落了的家族攀姻亲罢了。
但她之所以不远千里来到N城,为的就是嫁入章氏。她不能这么轻易放弃。
曾家念站了起来,淡淡一笑,“看来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说的了。”
周小荮亦十分平静,“曾小姐慢走。”
曾家念转身就走。
许凝抬起头,再次丢一个崇拜的眼神给周小荮,“亲爱的,你今天真棒!”
周小荮啜口咖啡,答道,“过奖。”
许凝又道,“你真对东哥这么有信心?”
周小荮道,“爱情也是一场赌博,不是吗?不到最后,谁知道谁会赢?我既然喜欢他,就好歹为他赌一次。”她搁下杯子,抬腕看看手表,“好了,不说了,我得准备和学东出摊去了,争取年前赚点儿,好好过个年。”
周小荮走了,许凝独自留了下来。
马上就要过年了,她已经跟医院那边联系好,明天就可以去接母亲出院。
不是不怨怼的,但无论如何,她总是自己的母亲,她不能任之不管。
她已经了解过,母亲的腿并非残疾,走路完全不是问题,只是因为身体不好,走得太多会容易觉得累。
许凝听到这个,便松了口气。至少不担心需要换个处在一楼的房子了。
对于许凝要把自己接出去的决定,李映秋像是欲言又止,许凝并不看她,只顾自说自己的,“虽然小的时候你不肯管我,但我却做不到像你那样狠心。好歹也是有了你才有的我,我会照顾你直至百年,你放心好了。”
把话说完她就走了。
把门磕上的瞬间,似乎听到母亲哭了。
啜泣声十分轻微,她要凝神倾听的时候,却又没了。
许凝轻轻叹息一声,她真没有和母亲生活的经验,这让她其实十分惶恐。
她扬手叫服务生续杯。
窗外的雨渐渐停了,暮色初降,天空偏偏反常地带起几许光亮来。
商场里的客人渐渐多起来,星巴克也在所难免。
许凝不喜欢这嘈杂,站起身便要走。
“嗨,小凝。”一个熟悉的声音,颇为欢喜地叫道。
许凝侧过头,笑了,“哎,陆医生。”
陆鸣上前来,笑着道,“没想到在这儿碰到你。”他张望一下四周,“一个人?”
许凝道,“朋友刚走。”
两人正说着,门外闪进来一个熟悉的人影,许凝只一瞥眼间,脸色瞬间便苍白无血起来。
“我有点事找小泽,他在附近有个应酬,将就他的时间,就约了在这儿见面……”陆鸣笑道。
许凝头亦不抬,只低声道,“不好意思,你们聊,我先走了。”
她连看也不看沈承泽一眼,便从他身边擦肩离开。
一颗心砰砰直跳,走到了商场喧嚣的人声当中,这才松口气,腿一软,几乎摔倒。
“她恨不得要跟你撇清关系……”陆鸣意味深长地看了沈承泽一眼。
沈承泽垂眸不语,表情轻淡,似乎心思全放在了品尝咖啡的美味之上。
她想要跟他撇清关系?
怎么可能……
他决不允许……
“我老爹让我转告你,他过完春节会回来,叫你给找个舒服的房子……”陆鸣说出来意。
沈承泽挑挑眉,“你才是他儿子,干嘛不找你,倒要麻烦我?”
陆鸣十分无奈,摸摸鼻子道,“谁叫他老人家对你比对他儿子更好呢……我已经很受伤了好不好……”
“你老爹突然回来要干嘛?”沈承泽道,“不会那么好,单纯来看咱们俩吧。”
陆鸣咳嗽一声,“要我结婚。”
沈承泽一怔,很快笑起来,“也是,你也大把年纪了,是该结婚了。”
陆鸣完全不服气,“喂,你比我年轻很多吗?”
沈承泽又是一笑,淡淡地道,“但我没有一个紧张我结婚与否的老爹。”
提到这个,陆鸣突然就觉得抱歉起来,“哎……”
沈承泽倒不在乎,自嘲着道,“也许这是你老爹为什么比较疼我的原因。”
陆鸣道,“好吧,我不嫉妒你了。”
沈承泽道,“说起来,我记得你从前……念书的时候还是作实习医生的时候,有个小姑娘,天天追着你不放……我想想……”
陆鸣脸色顿时露出几分不自然,“咄,那都多少年前的事了……”他摆摆手,“人家小姑娘,不懂事。”
沈承泽道,“我可记得你被她追得都没辙了,最后只好把我扯出来,告她说你性取向有问题……那丫头愣不肯信,跑去你房里脱了衣服等你……”
陆鸣大窘,叫一声,“喂!”
沈承泽笑吟吟地住了嘴。
陆鸣悻悻道,“讨厌,什么记性!好得这样!”
沈承泽道,“也不怎么好,都不记得那小姑娘的名字了……”
陆鸣有些懊恼,拉拉椅子,压低了声音,“哎,我跟你说,说到这个……我听说,她到N城来了。”
沈承泽皱皱眉,“谁?那个小姑娘?怎么会跑到N城来的?”很快又释然了,“有心要打探一个人的消息,最后总要打听得到的。怎么样?打上你家门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