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凝受了痛,顿时清醒几分,倏地睁开眼来,紧皱着眉头,“好痛!”瞪着沈承泽,怒道,“沈承泽,干嘛打我?!”
沈承泽怒意更甚,手劲更加重几分,喝道,“你说呢?你说我为什么打你?嗯?你这一天都干什么去了?和哪个混账小子在一起?还喝酒?好啊你,胆子长毛了啊!”
许凝被沈承泽一手摁住身体,一手打着屁股,又疼又是委屈,眼睛登时灌满眼眶,叫道,“人家不是混账小子,人家比你好!”
沈承泽盯着许凝,沉声道,“你说什么?”
许凝被他眼里的冷意吓住了,不敢再说,转而撇撇嘴,便要哭了出来,“你打得人家痛死了……”
想起他今天在那个冯念琦面前完全没给她半点面子,更是心痛难抑,那眼泪便当真滚落下来。
沈承泽冷哼一声,“你还敢哭?!你做对什么了,你还敢哭?!”
许凝咬紧了唇,不作声。
沈承泽看她一脸的泪,偏偏表情又无比倔强,想起原本就是自己蓄了意要冷落与疏远她,她一贯受他疼爱,哪里忍受得了。心头一软,便伸手去为她擦拭眼泪。
她肌肤柔腻,沈承泽心头涌过温柔情意,一时间竟不舍得拿开手。
许凝抽噎着道,“你要和冯小姐结婚吗?”她眼巴巴地看着他。
沈承泽看着她,她眼里还含着泪,酒精让她耳根子都发红,他突然着了魔似地,微俯下头,轻轻在她唇上亲了一下。
许凝完全懵了,一时间竟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极力睁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他刚刚干了什么?
沈承泽一亲之下,顿时无限懊悔,看到许凝表情,更是尴尬,轻咳一声站了起来,“下次再胡闹,看我怎么收拾你!”
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许凝头晕目眩,伸手抚摸自己的唇……他真的……亲了她一下吗?
不对不对……一定是喝多了,产生了幻觉……
许凝晕乎乎地重新倒了下去。
沈承泽走到楼下,福叔便迎了上来,沈承泽遥遥看着天际一轮淡月,低声道,“去查查那小子。”
福叔微一晗首。
君昊?
沈承泽的嘴角扬起一丝嘲讽的笑。她竟敢叫得这么亲热!
远处一声雷声,暴雨倏忽而至。
这一场雨下了一整晚,沈承泽睡得不好,梦里的许凝才只八岁,大概是长期的营养不良,她比同龄的孩子要瘦弱得多,看上去像似只有六岁。
她手里攥着一个脏兮兮的东西,他十分努力才看清楚,那是一个布娃娃。
福利院的院长担心她的模样不讨喜,得罪眼前这个大有来头的年轻男子,于是一把抢过她手里的布娃娃,随手甩远,“快叫哥哥!”
看上去呆怔怔的小女孩子,突然间目露凶光,瞬间里像只被激怒的小狗,扑过来就抓住院长的手臂,重重一口咬下。
院长猝不及防,痛得一声大叫,着急着要甩开女孩,女孩不依不饶,院长情急之下,一耳光挥了下去。
他伸手抓住了院长的手。
她后来跟他亲近了一点,才告诉他,那是她妈妈留给她的,唯一的记忆。
他原本应该深深憎恨于她,现在想来,应该是在那一刻,他就已经悄然心软。
他有少许洁癖,但陪着她将布娃娃清洗干净。因为这一点,她对他展露第一个笑容,“哥哥!”她软软地叫他。
“哥哥!”声犹在耳,无比清晰。
沈承泽蓦然从梦中惊醒。
窗外的雨声似乎小了很多,但闪电依然。屋子里没开灯,但闪电带来的光亮让沈承泽看清了蜷坐在床前沙发凳上的人影。
他陡然一惊,坐起身来。
“许凝!”他略微恼怒地叫道。
许凝还小的时候,睡眠不太安稳,偶尔半夜里醒来,会到他房里来找他。
等到十二岁,沈承泽专门跟她谈了一次,从此晚上都将房门反锁。
许凝十分不习惯,也十分想不通,第一次的时候,在门外一边敲门一边哭着叫哥哥,沈承泽在房里镇静地上着网,心里早已翻江倒海……但还是忍住了。
他想要做的事,从来都这样,没有一件做不到。
“许凝!”他下床来。
今晚是忘了锁上房门吗?
许凝却没做声。
沈承泽走近了,才发现许凝已经睡着了,怀里紧搂着那个小小的布娃娃。
沈承泽弯下腰,正要将许凝抱起,一转念间,重新直起身,大步走出门去。
许凝醒来时,已然天光大亮,因为长时间蜷坐的缘故,腿有些发麻。
房里静悄悄的。床上的被单平平整整且一尘不染。
许凝糊涂了……沈承泽他,昨晚根本就没有回家吗?
她伸手轻轻抚摸自己的嘴唇,怔怔地想,原来,真的是个梦啊……
“小姐的通知书已经到了。”
牧马人顺着婉延的山路平稳而上,正值盛夏,山间绿意葱笼,鸟啼声此起彼伏,阳光灿烂,一道车窗将酷热隔绝在了身际之外。
福叔自后视镜里看一眼正闭目养神的沈承泽,轻声道。
许凝的学习向来一般,不是不聪明,因为受宠爱,所以并不用功,反正不用向任何人交待,而沈承泽只关心她在学校是否开心,至于成绩,他向来只当是狗屁。
说这话的时候,福叔就在一旁,太过惊骇,于是忍不住咳了出来。沈承泽当年虽然突遭家变,但学习却是十分努力,几乎是拼了命地要将自己沉溺于题海之中,最后如愿上了想要上的大学。
“嗯。”沈承泽淡淡地应了一声。
许凝在他的建议下报的N大,录取是意料中事。
“小姐最近天天去水街……”福叔又道。
这一次沈承泽没做声。
车子很快在半山腰的明秀山精神病院门前停了下来,沈承泽打开车门,头也不回,“让酒吧炒了那小子……顺便查一下,他家租住的房子,业主是谁……”
福叔答应道,“哦。”
沈承泽戴上墨镜,眼前鲜亮的世界顿时暗下来几分。
大门距离病房其实还有很长一段距离,但沈承泽每次都只在门口便下车。
十二年了吧,每个月的最后一天,沈承泽都会准时到这家精神病院来。沈氏从颓势中挣脱出来后,每年给这家精神病院的赞助高达五十万。福叔觉得纳闷又蹊跷,却不敢发问。
他在沈氏几十年,眼前这少年,一点一滴转变全看在眼里,心里暗自警惕,绝不能违拗于他,也绝不能多事。
沈承泽熟门熟路,径直走到最为偏僻安静的一个院落。推开其中一个房门,里头的人仿佛早知道他要来,一早端坐在轮椅上,静静地看着电视。
屋子里没有开空调,因为占了天时地利的原因,并不觉得热。
沈承泽极其自然地将轮椅推至屋子后头的小院,小院里搭了葡萄架,枝叶繁茂。
“小凝她很好,就要读大学了……”沈承泽轻声道。
轮椅上的女人眼皮子微微一跳,嘴角抽动,却没出声。
沈承泽轻轻一笑,“时间真快……小凝都十八岁了……”
女人垂下眼脸。
“听说你前阵子不太舒服?感冒了?啊……真是巧,前一阵子小凝也得了重感冒。”沈承泽又道。
女人倏地睁开眼睛,双手握紧轮椅扶手。
沈承泽又是一声轻笑,“别担心……在我身边,她不可能有事。”他脱下墨镜,微蹲下身子,直视着眼前女人,“只要秋姨你……安安静静地呆在这儿养病,小凝她永远都不会有事。”
女人看着他,嘴唇微微蠕动,像似想说些什么。
沈承泽自皮夹里取出一张小小照片,递过去,“这是小凝的大头贴,送一张给你……”他笑了笑,“是不是很可爱?”
女人微颤着手,接过小小照片,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照片上咧着嘴大笑的许凝,胸口急剧起伏。
沈承泽很快地站了起来,“最近很忙……”他将女人重新推回屋子里,“我走了,您继续看您的电视吧。听说最近有很多好看的片子……”他补充一句,“小凝说的。”
他松开手,头也不回地出门去。
一路上绿树成荫,蝉鸣声倏地大了起来。
福叔远远看到他走近来,赶紧为他打开车门。
“回家!”沈承泽简单道。
福叔哦一声,“小姐说今晚不回家吃饭。”
沈承泽不做声。
她现在是连电话也不太打给他了。
这原是他想要达成的本意,但此刻却很是不痛快。
“去水街。”沈承泽淡淡地道。
这时候的水街,是一天之中最为难得的干净静谥的时候,街道过窄,车子没法开进去,停在路口,沈承泽一抬眼,就看到了许凝。
周小荮家的铺子靠近路口,旁边就是罗君昊家。自沈承泽的角度看去,顿将店里情况一览无遗。
罗家做的是米粉,加盟了一个在N市还算知名的本土品牌“N城螺丝粉”,地方不大,生意却很好。
罗君昊的父亲早逝,由母亲将他带大。他从小调皮捣蛋,三天两头就有人上门来告状,母亲没少打骂,书念得不好,最后只上了个专科院校,毕业后眼高手低,换了无数工作,最近刚在附近的某酒吧找到一份工作,收入勉强。
罗妈妈只望他老老实实做人,至于挣钱多少,倒是其次。粉店的生意虽然辛苦,但所幸收入还可以,她省吃俭用,希望近年内能买上一套小房子,再给罗君昊准备一笔钱娶媳妇,这一辈子也就心满意足了。
罗君昊虽然吊儿郎当,但却十分孝顺。不上班的时候,基本就在店子里帮忙。为着节约开支,罗妈妈只请了两个小工,幸好来光顾的大多是熟客,对店家的情况知根知底,坐下来就肯耐心等待,倒也并不抱怨。
此刻许凝正像一只蝴蝶似的,在小小店面里活泼泼地飞来飞去,手里拿着块抹布,不时在这张桌子上擦擦,那张桌子上抹抹。
沈承泽看着有些动怒。
这丫头在家里,喝杯水都懒得自己倒的,到了别人家,却打小工似地殷勤得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