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这里看去,根本不能看到什么……除了院子里盛放的花草。但他总觉得,沈德元仍然站在那儿,静静地看着他的方向。
自从他入狱,沈承泽一次都没去探望过他。
发现沈德元与李映秋有染之后,沈承泽心里的父亲便已然死掉。他怎么也想不通,父亲怎么会与李映秋在一起,明明……李映秋是母亲的好朋友啊!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
沈承泽记得非常清楚,李映秋第一次出现在沈宅,是个阴雨天。一进门,郑雪便热情地招呼她将鞋子脱掉,沈承泽当时正赶着要去学校,无意识地瞥一眼睛李映秋脱下鞋,那是一双质量低劣的皮革女鞋,样子极其老土,鞋边张了难以掩饰的口子。
郑雪不仅拿来了干净暖和的毛拖鞋,甚至包括一双全新的棉袜子。
“小泽,这是秋姨!”郑雪道。
沈承泽很礼貌地叫了一声,“秋姨。”
自那一天开始,李映秋便在沈宅里住了下来。郑雪把自己几乎没穿过的衣服与鞋子,没用过的化妆品,统统赠送与李映秋。
沈承泽后来才知道,母亲在常去做美容的店里认识了李映秋,得知她被丈夫虐待以及抛弃,心生同情,再加上李映秋技术不错,郑雪每次到店里都指定要李映秋为其服务,给的小费也特意多上一点。
郑雪比李映秋不过大了三岁,郑雪性子随和,李映秋又几乎是个没脾气的,两人倒是很投缘,渐渐地便结下几分除却主顾与客人的情份。
某天郑雪看到李映秋脸上似乎有被人掌掴留下的痕迹,一问之下,才知道她因为欠下租费被房东逼着搬走,纠缠间被房东打了一耳光。
用房东的话说,那些欠的房费,就用这一耳光抵消了。
郑雪听得愤怒,二话不说,扯着李映秋就去找房东算账,扬手把一迭钞票砸到房东脸上,吩咐李映秋,“你……把那耳光打回去!”
李映秋泪水涟涟,毫不犹豫将耳光挥过去。
郑雪当天便把李映秋带回了家里。
这样的过去……让沈承泽想起来就只觉愤懑,他的母亲怎么会知道,她带回来的,是一条蛇,会咬死人的蛇!
……李映秋又何其狠心,怎么能这样对待真心待她的姐妹!
不不不……也许也只怪郑雪自己,识人不清,才将自己陷入最后的悲惨境地。
身后传来极轻的脚步声,打断了沈承泽的思绪。
他回过头,看到了许凝。
许凝头发还没擦干,发梢甚至往肩头滴着水滴,她正看着他,唇角带着一丝俏皮的笑意。
“承泽……”她刚来得及轻轻叫了一声,便已被沈承泽一把扯过去,摁在了飘窗上。
他持续了非常久,这一夜的他似乎有些奇怪……许凝十分明显地感觉到了。他从来没有这么沉默过,又从来没有这么凶狠过。
她突然有些害怕起来,伸手揽住沈承泽脖颈,轻声道,“承泽,你怎么了?”
沈承泽怔了一下,停下动作。
许凝悄声接着道,“你别这样……”她将面孔埋到他颈间,“我害怕……”
沈承泽似乎有些意外,凑到她耳旁,低声道,“你不喜欢我这样?不喜欢……我疼你吗?”
许凝赶紧摇头,“不是……承泽……”她主动摆一下身子,“你好像在生气……”
他都折腾了她大半夜了,为什么气还没消?这气也生的恁久了吧?
许凝万万没想到,沈德元竟然会约她见面。
她约好了周小荮见面,刚出门电话就响起来。
起初看到陌生号码,许凝并不想接,最近她接到的陌生来电还真多,不是建议她投资买房就是询问她是否需要贷款……但打电话的人十分固执,打了一次又一次,许凝终于不耐烦,接起来电话就吼了过去,“喂!不买房也不贷款……”
那头传来温和男声,“你好,许凝小姐。”
竟然一口叫得出来她的名字,应该就不是陌生人。
许凝愣了一下,问道,“您……哪位?”
那头仍然十分温和,“我是沈德元。”
沈德元?
许凝的手机差点掉到地上去。
“沈……沈伯伯?”许凝小心翼翼地道。
“如果你方便的话,我们见个面好吗?”沈德元十分诚恳地道。
见面?许凝心头打上了大问号。沈德元为什么要见她?找她做说客?可是……沈承泽认定的事,她说的话也不起作用好吧……再说了,偷偷跟沈德元见面,沈承泽若是知道了,不大发雷霆才怪!
许是猜到了许凝的心思,沈德元又道,“我只想知道这些年来,承泽他过得怎么样……”
许凝心软下来。
地点约在某条路上的某家茶餐厅。
许凝叫了辆出租车,找了半天才找到地方。
茶餐厅极小,但装修还不错,最难得是大约是安静。原本就处在人气不太足的新开发区,再加上茶餐厅还处于就没几幢楼的地段上,老板大约也并不真等着这生意赚生活。
茶餐厅虽然没客人,但依然播放着细细音乐,服务生也礼仪有加。
许凝一进门,就看到了沈德元。也是,店里就他一个客人,想不看见都难。
沈德元扬手招呼她。
许凝走过去,礼貌叫一声,“沈伯伯,您好。”
“坐……”沈德元打量着她。
沈德元比许凝想像中的要年轻得多,相貌颇为堂堂,沈承泽不是太像他,沈承泽更秀气俊美一点。
服务生呈上奶茶。
“我也不知道你爱喝些什么,就随便给你点了杯热奶茶。”沈德元道。
许凝急忙道,“没关系。我很爱喝奶茶。”
她实在不知道要跟这位伯伯怎么交流……已经局促得手脚都不知道放哪儿才好了。
突然间听得沈德元叹道,“这些年……幸好这些年有你在小泽身边……他总算不至于太过孤单……”
许凝不敢接话。
“我的事情……你可能听说过……”沈德元嘴角漾起一丝无奈的笑,“小泽他……对我有些误会……”
许凝抓紧了杯子,不作声。
“但无论如何,事情终究由我而起……我始终对不起他。”沈德元轻声道,“我也不奢望他会原谅我,我只是想……”他看着小凝,眼里满是期待,“可以经常跟你联系吗?看到你,就好像看到小泽……”
许凝很是为难,斟酌良久才小心道,“伯伯,不好意思……可能不太方便……若是哥哥知道我今天来见你,非骂我不可……”
沈德元很是失望,刚刚还挺精神的一个人,顿时便萎顿几分。
许凝有些不忍心,“嗯……沈伯伯,你现在住在哪儿?”
沈德元道,“我在附近农村租了一个院子,种种菜,打发时间……”
“您以后有什么打算……”许凝问道。
沈德元道,“到农村过周末的城市人还挺多,我的院子还算干净,经常有人前来求住,我打算添些东西,弄个小客栈,不求赚钱,但求个热闹……”
许凝便道,“沈伯伯,要是你……你有什么困难的话,不妨告诉我一声……哥哥有零花钱给我的。”
沈德元笑了,“谢谢你小凝。”
许凝终于像是下了极大决心,说道,“沈伯伯,你也别太担心,总有一天,哥哥他会明白他误会你了……嗯……我想办法,带他去你的小客栈看看,好不好?”
沈德元大喜,一迭声道,“好好好。”声音都发起颤来。
许凝看看腕表,说道,“沈伯伯,那我就先走了……”
沈德元点点头,“谢谢你,小凝。”
短短几分钟,他已经说了两次谢谢。许凝心里有些发酸,离开之前将账结了。
刚走出门外,沈承泽的电话便到了,“凝儿,你又跑哪去了?”
许凝赶紧道,“我一个人在家呆着好闷,我去找小荮!”
沈承泽哦了一声,又道,“好像小荮跟学东在闹别扭,你约小荮吃晚饭,我把学东带去。”
许凝哧地一笑,“哎哟,堂堂沈公子也做这种事……”
沈承泽极不自在地轻咳一声,淡淡道,“有这种不争气的猪朋狗友,能有什么办法!”他压低了声音,“这两天天天来我办公室找我哭诉……我都快崩溃了。”
许凝捂嘴偷笑,“不是吧……他有没有求抱求抚摸?”
沈承泽冷下声来,“你皮子痒?嗯?”
许凝急忙道,“啊呀,不说了不说了……我看到小荮了……”
她干脆利落地挂掉电话,扬手打车,直奔水街而去。
周小荮和章学东闹别扭的事她也是刚刚才知道,昨天给周小荮打电话的时候,那头传来特别嘈杂的声响,许凝纳闷问道,“你在哪儿,好吵!”
周小荮十分淡定地道,“在我家。我回家住几天。”
许凝大惊失色,“你们分手了?你和东哥……”
周小荮含糊其辞,“差不多……”
那当儿许凝就恨不得要插翅飞过去问个究竟……
出租车在水街路口停了下来,许凝下得车来,疾走几步,便看到了周小荮。
周小荮正在铺子里忙碌,身子微躬着扫地。
许凝叫一声,“小荮!”
周小荮直起身来,“怎么现在才来?我妈给你留了小笼包子……”
周伯母正在里屋和面,许凝抬高声音,清脆地叫一声,“周伯母!”
周伯母抬起头来,看到是她,急忙拿过抹布擦了擦手,走了出来。
“呀,小凝啊……这都多久没见着你了……长高了,长漂亮了……”周伯母笑咪咪地道。
周小荮撇撇嘴,“哪有长高?咄……”
许凝伸手掐了她一把。
“周伯伯呢?”许凝笑着道。
周伯母忙着从蒸锅里取出小笼包子,又拿来筷子,“你伯伯啊,一大早就出门去了,说是有个老朋友有事找他。这么半天了,还没回来。死老头子,八成是趁机偷懒去了!来来来,包子还热着,赶紧吃!”
许凝接过筷子,贪婪地深吸口气,“谢谢周伯母!哎,包子好香!我在香港的时候,最想念的就是周伯母做的包子!”
周伯母笑得眼睛成了条线,“现在回来了,天天都来吃,管够!”
周小荮小声嘀咕道,“什么本事没长,就越发会拍马屁了……”
眼看着周伯母重新走回里屋去揉面了,许凝这才道,“我说的是真心话!”看着周小荮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又道,“会拍马屁也没什么不好,听的人高兴,说的人还有好处拿!”
周小荮道,“我告你,赶紧吃完干活!”
许凝摇头道,“脾气真暴躁!”又道,“刚才沈德元找我。”说得含含糊糊的。
周小荮耳尖,听得清清楚楚,吃一惊,急道,“啊?真的啊?找你……做说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