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君昊皱皱眉,“小荮,你别老是灌输小凝这些。”
周小荮挑挑眉,说道,“不是吗?我这句话并不是什么坏的话。这个所图,也不一定是利益这种无情的东西,也包括,情啊爱啊什么的,又或者原谅……”
许凝崇拜地看着周小荮,“真的小荮,我觉得你越来越有大师的风范了。对了,你跟的那位作家叫什么?”
“RoseQueen!为人十分低调,特别受追捧的一位专栏作家,看她的专栏,就两个字,痛快!管你什么人物,全任她嬉笑怒骂!被骂的人还倍感荣幸!都想找她做采访!”提起周小荮的偶像,周小荮便滔滔不绝。
“多大年纪了?结婚了没?”许凝好奇问道。
周小荮摇摇头,“我专门百度过,关于这个人的私生活,完全找不到线索。真神秘!”
罗君昊半瞌着眼帘,双脚舒服地泡在脚盆里,手机响起来,他漫不经心地接起来,那头说了些什么,他蓦地睁开眼睛,直起身子,“公司在这儿有个应酬,我过去打个招呼。”
许凝与周小荮哦一声。
“快点儿过来。”许凝叮嘱道。
罗君昊笑着嗯一声,拉开门出去。
罗君昊一走,许凝便迫不及待地低声道,“小荮,我跟你说件事……”
周小荮疑惑地眨眨眼睛,“什么事?”
许凝更压低了声音,“君昊的姑姑……跟冯楠生……就那个冯副市长……”
许凝没把话说全,但周小荮立刻听明白了,大吃一惊,“啊?真的?”顿时频频冷笑道,“所以说,这世上的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那冯副市长,看上去对老婆不是还蛮体贴有加的吗?原来不过是假象罢了!啧啧啧……真可怕!”
许凝终于觉得不对,侧头问道,“你今天一整天的情绪都不对?东哥怎么你了?”
周小荮被说中心事,噎了一下,嘴硬道,“没有?”
许凝哼了一声,“平时我们俩在咖啡馆里喝咖啡,一个小时里他至少在外头偷瞅两次,今天影子都没见着。怎么回事?”
周小荮终于露出懊恼的小女儿情态,郁郁道,“他今天回家了……一个电话也没有……”
许凝道,“你不信任他?”
周小荮道,“不是。”她长吁口气,“小凝,我和东哥,门不当户不对……他再怎么爱我,最后也不过是镜花水月。我一直很警惕,但最后还是……爱上他了……”
许凝道,“可能是好久不回家了,今天一回家就被训了……你知道,东哥那个人,平时吊儿朗当惯了……”
周小荮轻笑一下,“最大的可能是,他家里知道他和我在一起,真正怒了……他从前做过再多荒唐事,都不及和我在一起这一件更为荒谬。”
许凝吃了一惊,说道,“小荮!”语气很是不赞同。
周小荮叹息一声,“哎,你这个蠢货!你懂什么!这就是生活!是活生生的现实!”
许凝静静地看着周小荮半晌,周小荮哪受得了这个,伸手过来遮住她眼睛,“别这么看我……”她轻声道,“我会受不了……”
许凝任她捂着自己……认识周小荮这么多年,她一直生气勃勃,泼辣又积极,天天在包子店帮忙刷碗也没有气馁过,她有非常多的理想,并且相信那些全部都会得到实现。
门被推开,三位技师走了进来。
周小荮收回手,笑道,“还有一位客人等会才到。噢,对了,我受得力,要个手劲大点儿的。”她很自觉地将脚抬起,支在脚踏上,任技师开始按摩。
“跟你讲个故事。今天邮箱里收到的。”周小荮换了个姿势,以便自己躺得更为舒服一点。
“唔……说来听听……”
“写信的一个六十岁的老婆婆,最近患了癌症,她十八岁的时候与男人私奔,三十岁的时候离婚。他们分开的三十年中,男人为取得她的原谅尽了无数努力,但她只想告诉他,至死,她也不会原谅他。”周小荮缓缓说道。
许凝很是动容,不禁稍稍坐直身子,疑惑道,“为什么?”
周小荮道,“她为男人放弃一切,学业与家庭,与男人回到他的老家,一心一意对男人好,对公公婆婆好。他父亲去世的时候,由她亲手换的衣服。他母亲患病,大便不出,是她用手指一点点抠……男人从来没有洗过一次衣服,做过一次饭,每天早晨,她连袜子都替男人准备好。”
许凝眨眨眼睛,“她是真爱这个男人……”
周小荮点点头,“女人怀孕的时候,男人有了外遇,男人逼她打掉孩子,她不肯。男人彻夜不归,一分家用不拿,她全忍下来。孩子生下来,男人看也不看,孩子病了,男人连电话也不肯接……”周小荮叹息一声,“贤妻良母总是没有好下场。”
许凝良久才道,“不原谅他,她就得到快乐了吗?”
周小荮道,“她不快乐,她也不希望他得到快乐。她如果原谅了他,他就会在释然中重新开始新的生活……不,凭什么!她怎么能轻易放过他。”
许凝道,“难道不是因为这个婆婆还在爱着他吗?”
周小荮蓦地睁开了眼睛,怔怔地看着许凝,半晌才微笑起来,“我错了,小凝,我老是说你笨,其实我才是最笨的那一个。你说得对,这个婆婆一生之中只爱过这一个男人。”
许凝得周小荮夸奖,十分高兴,建议道,“那么回封信去劝慰一下这个婆婆吧。”
周小荮重新闭上眼睛,懒懒地道,“我考虑考虑。”
许凝却来了兴趣,“哎,话说,你做这行还蛮有意思……”
周小荮却道,“不好……时间长了会对生活和爱情失去信心。”
许凝不解地道,“你的责任不是要让那些求助的人对生活和爱情重建信心吗?”
周小荮被噎住了,索性道,“哎呀,肚子饿了,内什么,给我们上菜吧!”
技师温顺地晗首,端着盆依次退出。
服务生陆续出入上菜,周小荮嘀咕道,“罗君昊怎么还不来?”
许凝却早已忍不住,伸手就去拈块绿茶饼,没想到那饼很烫,她惊叫一声,顿时撒手,眼看着那饼掉下来,赶紧又扯开衣角,试图用衣服接住它。
周小荮哭笑不得,“喂,那绿茶饼多少钱一个,你那衣服多少钱一件!你猪啊你!”
恰在此时,门再度被拉开,罗君昊与沈承泽以及罗琪琦现出在门边。
许凝一惊,手一松,那衣服兜住的绿茶饼便骨碌碌地滚落及地。
许凝连耳尖子都红了。
“你好,沈先生。”周小荮率先招呼道。
沈承泽十分矜持地微微晗首。
周小荮看着他脸上波澜不惊的表情,心内忍不住腹诽,咄,露个笑脸能死得你去嘛!小心老娘在你妹子面前说你坏话!
“你好,小荮。”沈承泽似乎看穿周小荮的心思,礼貌温和地回应道。
虚荣的周小荮顿时便心平气和了……哎,皮相好的男人与女人一样,最轻易获得谅解。
“啊……泽哥……你怎么来了?”许凝结巴着道。
沈承泽好不容易才憋住笑,她这都几岁了,能表现得成熟优雅点儿吗?干嘛那么紧张一个饼?可是偏偏那天真鲁莽的模样,却让他的心十分温柔地牵动了一下,真想将她一把扯过来,抱在怀里好好亲上一亲。
罗君昊抢着道,“沈总正好和客人在隔壁吃饭,听说我们在这儿,就过来打个招呼。”
许凝哦一声,高兴道,“那一块坐吧。”
沈承泽道,“嗯,不行,我就过来打个招呼,客人还等着我呢。”看一眼许凝,“太辣的别吃哦。省的闹着肚子疼。”
许凝乖乖地嗯了一声,沈承泽这才道,“那么,你们慢吃。”他退出门去。
罗琪琦直到此时才开口道,“孩子们,坐吧。”她坐下来,笑道,“走路上来的?”
许凝道,“是啊。就罗君昊那破车,上来也够呛。”
罗琪琦看一眼睛罗君昊,微笑着道,“君昊的车不好用就别用了,我的车就停在外头,你等会开我的车下山好了。”她有些紧张,担心罗君昊一口便将她回绝,不由得不安地看了一眼睛罗君昊。
周小荮不等罗君昊答话,抢着一声惊呼,“啊,那太好了!君昊,快谢谢姑姑!”不动声色地在桌下掐一把罗君昊。
罗君昊只得道,“谢谢姑姑。”
罗君昊肯收下车子,罗琪琦显得十分高兴,对刻意替她解围的周小荮未免又亲热几分。
“小荮几岁了?”罗琪琦问道。
“21岁。”周小荮装模作样地叹息一声,“老了!”
罗琪琦失笑,“在姑姑面前可不能卖老!”
许凝笑嘻嘻地补一句,“小心雷劈你!”
罗琪琦道,“你们都还小着呢……”心里静静地动了一动,21岁……多好的年纪啊,若是……若是那孩子还在……也有21岁了。
“来,吃饭吃饭!”罗琪琦收回暇思,招呼着道。
担心因为自己的缘故,三个孩子不能尽兴,罗琪琦坐了一会便要起身离开。正要拉门走出,突然听到周小荮正在兴致勃勃地说,“……纯手工的东西确实要贵一点,很正常啦……话说,我有一张包布,纯手工的,我妈说我小时候最喜欢那张包布,每次都是赶紧地洗干净了接着用,换一条我就闹个不休……那包布现在我都还留着呢,上面绣的是蒲公英……”
罗琪琦眼前一黑,明明平坦的地面却生生被绊了一下。她回过头,三个孩子正头挨着头,正在研究一本画册,大约是看到了纯手工的东西,因此引发了一场讨论。
只听得周小荮继续道,“我妈那人笨手笨脚的,还以为她只会做包子,竟然还会做女红!不过,我现在再怎么闹她,她也不肯给我做了……人家其实就想要张手帕……”
罗琪琦怔怔地看着周小荮,她正托着腮,垂着头,从这角度看去,显得她一张面孔娇小无比,下巴尖尖……罗琪琦心头翻江倒海,忆起小时候,母亲就嫌她的下巴太尖,觉得这样面相的女孩子福薄……
罗琪琦的手扶在门框上,脚底发软。
服务生走近来,低声道,“琦姐,您怎么了?”
罗琪琦勉强一笑,“没事。”额际已然一片清冷,她挥挥手,示意服务生不用管她。
服务生轻轻走开,罗琪琦将脚步挪到走廊露台,在铁椅子上坐下。
周小荮说的话犹在耳际回响,“……我有一块包布……纯手工的……上面绣的是蒲公英……”
心跳砰砰地,手摁在胸口,却怎么也平静下来,好不容易把手机取出来,手指却仿佛失去了力气,手机坠下地去。
罗琪琦深吸口气,躬身将手机拣起来,拨通冯楠生的电话,“楠生……”她自觉已使尽了全身力气,吐出来的声音却细不可闻,“楠生……”她轻轻啜泣起来,嘴唇也微微颤抖,“楠生……周小荮……周小荮……”
冯楠生在那头倒是十分冷静,“别急,慢慢说,什么事?谁是周小荮?”
“她有张包巾……小时候用的……是我的……是我做的……”罗琪琦语无伦次。
冯楠生静默良久,沉声道,“我马上过来。”
收了电话,罗琪琦颓然地软倒在椅子上。
如今回想起来,那是一段极其混乱的时光。她有时候会疑心自己的记忆有问题,到底哪一段是真实的,哪一段是自己臆想出来的……
认识冯楠生的时候,她才十九岁。冯楠生比她大了整整八岁。那时候的冯楠生,已经结婚,但她不知道。她一头栽下去,爱得真诚与热烈。她从来没有想过,他会对她有所隐瞒。懵懂不觉间,她竟然做了别人家庭的小三!
一个十分偶然的机会,她突然惊闻,原来他……已经结婚了……让她更心痛的不是他已经结婚的事实,而是他的欺骗与隐瞒。
她要和他分手,他死也不同意。他跪在她面前,抢过水果刀割开自己的手腕,鲜血汩汩而出,她大惊失色,竟然忘了拨打急救电话……
在医院急诊室外承受煎熬的时候,她已决定接受这个事实:她亦同样深爱他,如果没有他,她也不想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