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在我们离开的第四天,萧何就派人来传达命令,让我们火速回到沛城接刘邦的家人到宛城暂住。命令特别强调必须由我们两人亲自去,宛城的事可以交由手下处理。那两名代理接到命令后,知道我们在短时内也无法回来,立即派人骑上快马出发,同时让人顺着宛城到咸阳的路途打听我们。但因为前方战事不明,各地戒备森严,寻找我们的人只是追到武关前就只好作罢。
现在算来,接吕雉的人已经出发十多天,以他们的速度,应该已经接到了人,很可能正在赶回来的途中。去的时候,速度很快,要不了几天,但一旦往回赶,因为太多的女眷,速度一定快不了,而这时,也是最为危险的时候,仅凭那几个小兵,根本无法保证女眷们的安全。
张心在屋子里踱来踱去,很着急,已经完全忘记了身体的疲惫与疼痛。这事儿要是出了什么问题,那会比误了粮草严重不知多少倍,就算万死也不能弥补。
我说:“不如让我领几个人到中途迎接。”
张心没置可否,他可能有更好的考虑,我静静等着他的决定。
张心终于下定决心,坚决地说:“我们一起去!”
我说:“我说,你的身体怎么吃得消?我们已经赶了两天两夜的路。”
这话好像提醒了张心,他突然一个踉跄,我急忙上前扶住他。
张心还是坚决地说:“必须得去,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出不得任何的差错。”
我突然灵光一闪,想起历史上不是有个吕雉太后吗,这说明了这段历史中根本不会出现什么意外,这就像电影的剧本已经写成,只需要照着剧本表演就行了。
我突然凑近张心轻声说:“不是没出差错吗?”
张心疑惑地望着我,停了一下说:“去,还是要去,再难也要去接到夫人,这是我们的职责,夫人的安全全在我们身上,岂容推卸?”
我突然有些明白张心的用心,紧张的心情一下子松懈下来,但一想到陈可茜会跟随一道,我又紧张起来。
张心想了一阵说:“我们俩都去,今天,我们先坐马车,休息一下,明天再骑马快赶,这样就两全其美了。”
我们让人套了辆大车,由三匹马拉着,明天早上,我们就各骑一匹继续赶路,剩下的就由赶马人连马带车驾回来。
为了提高马车乘坐的舒适性,我们在宽大的车厢里铺了厚厚的被子,这样,我们就可以在车里安稳地睡觉,尽快恢复精力与体力。
马车在大道上奔驰,要想睡个安稳觉那还真不容易,张心让车夫放慢一点速度,但我又觉得太慢,让他稍微快一些。
张心轻声说:“你还真着急啊,做个样子嘛!这车一快,抖得也太厉害了,没法睡,刚才吃下去的那些东西,马上就要被抖出来了,到明天早上,身体不散架才怪。”
我说:“难道你不想早点见到小丫?”
张心问:“小丫?哪个小丫?”
我呆呆地望着张心,半天说不出话来,难道这人的事业心真强到连自己的家人都顾不上,那段时间里,两人不是缠绵得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吗?何以如此健忘。
张心笑了,说:“骗你的,只有你这种简单的人才那么容易上当受骗。”
我笑了,可能有些憨厚,他接着说:“那你急什么?又没你什么事儿?”
我说:“那不是替你着急吗?”
张心说:“这话说得有水平,不过,皇帝不急,你太监急个什么?”
我立即反驳说:“我可不是太监,我是个大男人!”
马车终还是按照张心的速度在路上不疾不慢地行进着,我有些兴奋,怎么也睡不着,侧头望了一眼侧着身子已经沉沉入睡的张心,我堂堂正正地面朝着皇天。虽然天气已经有些寒冷,但还算晴朗,碧空如洗,但当你目不转睛地看上一会儿,马上就会有朦朦的紫气生出来。
我们的所谓大车,只是用来拉粮草的,既没有顶盖,也没有四壁,只有不到五十厘米的挡板。不一会儿,我的心就飞到了空中,正俯视着下面一辆缓缓朝前行进的马车,车上,两个大男人拥在被盖里,其中一个直挺挺地躺着,看不出是死去或者睡着,身体正随着车的颠簸左右摇晃。
应该说,我们的车行速度还是不慢,一路上,除了拉撒,我们就没有停过车,驰道与其它的道路相比,既宽阔又平整,没有错车转弯的耽误。现在,整个中原地区的主要军事力量都集中到了咸阳周边,一路向东,反而非常平安,没有过多的盘问,也没有勒索。
经过一天一夜的休整,疼痛感没有了,但酸软的感觉又强烈起来,原来感觉大地就像一个面团,现在站在地上,像地在摇晃,怎么也不愿承受人的身体。
我们将马车停下来,到路边的小溪边洗了脸,想让自己清醒,以打起精神。
我们并不清楚到了什么地方,只觉得眼前的风光是多么的美好,雾霭中,山林、田地、村庄若隐若现,阳光从各种缝隙透下来,使整幅画面更加富有质感,迷得人不想再前进。
我们不得不与马车告别,很勉强地骑上马儿,到马开始朝前跑时,我的精神陡然提高,跃马扬鞭,一路疾驰。张心奋力地追赶,但他已然力不从心,读书人皮薄肉嫩,自然与我这样的糙皮硬肉不同,几经折磨,很难恢复,我只好停下来等他,与他同行。
这晚,张心还是非常强硬地选择了住客栈,我们好好地休息了一晚,第二天一早,便精神抖擞地上路了。
这下,我们的速度快了很多,但是,为了保证身体能够吃得消,我们每天都只选择白天赶路,夜里住客栈。在驰道两侧,就像高速公路的服务站一样,分个小岔道,隐没于树林里的,就有一个个客栈。而且,也许有人作了计算或者统计,从一个地方出发,正好经过一天的奔波,到这里需要休息,哪怕是崇山峻岭、荒郊野外,一样会有这样的地方。客栈不少都由官办,负责人都有国家授予的职务,服务员有当地服役的农民也有兵卒,而且,有的地方还是免费提供。
到陈留,我们下了驰道步入小道,虽然说小道那仅是与驰道相比,其宽度也至少能容两三辆马车并行。路上的行人并不多,路边偶尔能看到聚集在一起的难民,他们呆滞的目光让人感觉不到任何的希望,仿佛灵魂早已经出窍,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往往还有倒毙的同伴的遗体,但有的遗体已经残缺。在一个地方,我们居然看到有人正割着小孩身上的肉,而小孩身体还在抽搐。
这样的情境无法让我忘怀,这与八百里秦川里的宁静、富裕形成鲜明对照,更与驰道那宽阔、咸阳城那雄伟、朝宫那壮观形成鲜明对照。
为了忘记这一切,我使劲拍了马的屁股,马跑得更起劲儿了,把张心甩下好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