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根本就没在意,因为他本性谦和,极少对别人的“冒犯”表现出恼怒的情绪,以至于歪打正着符合了上面所说的心理规律。
所以到后来一些小孩子因为无法从季翔鹜的反应得到心理满足,也就不再叫他“鸭子”,继续叫他野鸭子。
季翔鹜接过小孩子递过来的弹弓,扣进一颗圆泥球,故意不去打小孩子们摆在不远处的空瓶子,而是向着二十多米远的一棵杏树,道:“看见那一个刚发黄的杏子了吗?”
“看见了。”小孩子们一起回答。
“啪”,小孩子们的话声未落,弹丸已经弹射飞出,正好将那颗杏子击中。
“好枪法。”小孩子们欢呼。
弹弓打东西分几种方式,以静打静,以静打动,以动打静,以动打动。
最容易练的是以静打静,最难练的是以动打动。
季翔鹜现在以动打动都已经掌握的十分娴熟,完全算得上货真价实的弹弓高手,对于这种以静打静的打法完全是指哪打哪、百发百中。
季翔鹜正自鸣得意,享受小孩子们的顶礼膜拜,怱听得有人斥骂。
“介是谁啊?杏儿还冇熟就朝下打,背家子儿吗?”住在杏树下老房子的里那个老太太坐在屋子里骂道。
小孩子们一哄而散,季翔鹜把弹弓扔还给那小孩子后也一溜烟地逃掉。
“等熟了再则下来吃,不行啊?现在打下来又不能吃全都祸祸了,祸祸东西要被雷劈的。”老太太继续咒骂。
“被雷劈!”季翔鹜吓得吐吐舌头,下意识地抬头看看天,正头顶是蓝色的天空,几朵乌云只是在天边森林上空散步。
季翔鹜判断自己走到家之前,头顶再打雷的可能性应该没有了。
既然暂时没有被雷劈的危险,那么又累又饿的季翔鹜现在只想躲到热炕上休息。
跑了几步,刚才逃跑的几个孩子正猫在栅栏的拐角处等着季翔鹜。
“野鸭子,小心被雷劈哟。”一个小孩子贱兮兮地笑着说道。
“嗯嗯,被雷劈的。”其他几个孩子学着老太太的口吻跟着吓唬季翔鹜。
季翔鹜却一本正给地说道:“我刚才在林子里真的看到雷公劈了一棵树,树被烧的焦黑。”
小孩子们半信半疑,有人问:“那你怎么没弄一块雷劈木呢?”
“弄那玩艺做什么?”
“听徐二奶奶说,雷劈木可以避邪。”一小孩子认真地道。
“得了吧,它连自己都保护不了,怎么保护别人?”
“没弄回来雷劈木?那你就是在骗我们,哈哈哈,想骗我们,门儿都没有。”一个小孩子突然大笑着说。
其他的孩子跟着一起笑起来,认为自己运用聪明才智找到了季翔鹜话语中的破绽,戳破了季翔鹜的谎言,能戳破别人的谎言感觉很爽。
“懒得理你们。”季翔鹜也不生气,掉头回家。
他现在又累又饿急于回家吃饭、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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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小的时候,季翔鹜就发现自己和别的小伙伴不一样,然后他知道自己没有父母。
他从小就与姥爷一起生活,爹妈在他脑海中根本就没有印象。
这样说似乎也不十分准确,应该是没有“活着的”印象,毕竟妈妈的相片家里还是有几张的,只不过没有父亲的相片。
问姥爷,姥爷只含糊地说他也不知道季翔鹜的爹妈是生是死。
季翔鹜的爸爸与妈妈是在外面打工时认识的,他们结婚后曾来村子里住过几天,然后就又一同出外打工了。
但自从一天深夜季翔鹜的妈妈将出生才几个月的季翔鹜送回来,又匆匆离开后,十多年了就再也没露过面。
从这一点看,他们似乎是凶多吉少。
妈妈相片家里虽然有几张,不过季翔鹜看着相片里的母亲总觉得陌生。
没有她的声音,没有她的动作,那就是几张印着人像的纸而已。
看着这几张纸上的人像,感觉还不如看那张红色钞票纸上的人像亲近呢。
相片上面的女人似乎对季翔鹜和姥爷的生活没有什么帮助,而钞票则是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东西。
但季翔鹜还是把母亲的相片用手机照下来,存在手机里。
有什么用处呢?似乎也就是能证明他与齐天大圣孙悟空不一样,他不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他是有父母的,有相片为证。
季翔鹜想知道爷爷奶奶方面的信息,姥爷告诉季翔鹜,他也没见过季翔鹜父亲家的其他人。
当初,二个青年人在外打工相遇,从相识相恋到结合都很快。
二个家庭里的人根本没来得及见面认识,然后二个人就又失踪了。
季翔鹜虽然算是孤儿,但从小到大,村里村外,极少有伙伴或同学欺负他。
因为,首先他对一切恶言恶语或者挑衅行为都采取忍让的态度;其次,面对欺负他的人,他那种无辜、无助、示弱的眼神会让想欺负他的人产生强烈的内疚感、负罪感。
时间久了,认识他的人都护着他。
对别人忍让,已经成为季翔鹜的习惯,所以在村子里即使是小孩子也敢跟他嘻皮笑脸。
在学校里,老师给季翔鹜列为“留守儿童”,于是季翔鹜有时候会得到一些钱或物方面的支助。
不过,他总觉得再多的支助也不如父母在身边。
后来,有一次学校统计孤儿,也是有支助项目,结果有同学“告发”季翔鹜就是孤儿。
季翔鹜当然不认同,头一次与别人面对面争执起来。
老师当然要了解情况,那名同学振振有词地道:“我爸妈说过,他爸妈十多年都没有音讯了。现在社会通讯这样发达,如果不是死了怎么会十多年连个电话都没有打回家?”
老师也觉得有道理,但这种事不是学校老师能决定的,于是就让季翔鹜回家问家长。
季翔鹜一路哭着回家,向姥爷询问爸妈的情况。
姥爷告诉他,“你爸妈都活着,总有一天他们会回来。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好好学习,好好做人。将来你长大了,能自己挣钱养家,等他们回来了让他们也为你有出息而高兴。”
可是就连姥爷似乎也对自己的话没有信心,姥爷后来找了几件季翔鹜妈妈的衣服,在村子后面的山坡上给他们立了衣冠冢。
每年的清明节,中元节,寒衣节,除夕都会带着季翔鹜先去给姥娘上坟,衣冠冢就在姥娘的坟边。
姥爷告诉季翔鹜,现在只是衣冠冢。
以后如果发现他们还活着,那就拆除;如果真的已经死了但能找回骨殖,再想办法把他们送回祖坟里,与祖先团聚。
季翔鹜不明白为什么要上坟,姥爷说,要给他们送些钱,要不然他们在那边是没有钱花的。
季翔鹜虽然只有初中的文化程度,但他在学校受到的无神论教育,所以总是对姥爷的话不以为然。
季翔鹜与姥爷在村子里有三间房子,三亩农田。
农田里的活,姥爷一个人就完全能够干得过来,所以季翔鹜基本不用进田里帮忙。
既然不种农田,季翔鹜就做别的工作。
长白山区,山峦起伏,林海茫茫,天然的大宝库,最适合村民做的工作就是放牧和放山。
放牧,就是每年的夏天与别人合作轮流在长白山山区的原始森林里放牧牛群。
放山,是当地的俗语,就是到深山老林里挖药材、采山野菜、采野蘑菇。
季翔鹜的人生目标就二个,一是像村里别的爷们儿一样挣钱、娶妻、生子;二是能到全国各地去旅行。
季翔鹜年龄还小,离娶媳妇还差得较远,所以季翔鹜先一点点实行的是外出旅游。
“想出去旅游?有什么意思,浪费钱。”一起长大的伙伴贾云龙说道。
村里只有一些老年人的口音还保留着浓重的关里方言,年青的一代因为在学校里学习过,方言已经不是十分浓了。
季翔鹜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这是我的人生二大目标之一。”
“你读过万卷书了吗?没读万卷书,只是行万路,那是邮差。”
季翔鹜说:“没机会读万卷书,再不努力行万里路,我的人生就太失败了。”
“好吧,想旅游其实非常容易。咱们几个一起出去打工吧,全国各地都可以去看看了。”
贾云龙建议季翔鹜与他一起出去打工。
村子里有许多小青年都曾经或正在外地打工,一边到各地打工,一边到各地溜达,也算一种新的旅游方式了。
季翔鹜不想出去打工,他在村子里还有放牧、放山的工作呢。
“这种活你还没干够啊?我可是干够了,我不想在家放牧、放山了,我要出去打工。”贾云龙说。
季翔鹜说:“你们在外面打工,累得像龟孙子似的哪还会有闲情看风景?再说了你们都出去打工了,村里放牧、放山的活总得有人接着干吧。我放牧、放山挣到了钱,再出去旅游多惬意。”
几个伙伴各持己见,最后贾云龙等想外出打工的人走了。
季翔鹜等想留下来的人则继续留在村里放牧、放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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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季翔鹜摆脱了小孩子们,一边向家里走,一边再次抬头看看天空,天空确实是晴了。
一溜烟回到家里,姥爷正等着他吃饭呢。
先帮他把背包从后背上拿下来,再告诉他吃饭。
季翔鹜脱下雨衣,拿一只小木凳子坐在灶台边,把姥爷给他热在锅里的饭菜端出来放在灶台上,灶台此时就成了临时的饭桌子。
波菜煮豆腐,小葱蘸豆瓣酱,几条一乍多长的油炸河鱼干,玉米面煎饼和大米粥,就是季翔鹜的美餐。
他在灶台边吃饭,姥爷则坐在旁边的小凳子上将背包里的中草药材倒出来整理。
“还得进一次山吧?”姥爷问。
“嗯,今年的班就剩一次了。”季翔鹜大声回答,姥爷的耳朵有些背,声音小了他听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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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翔鹜初中毕业时十五岁,虽然他的中考成绩已经考上本县的高中了,但他并不想去上高中。
上高中已经不是九年义务教育了,要交很多费用的,可是姥爷年纪已经大了,季翔鹜不想让姥爷再多出力供他上高中。
季翔鹜没有上高中,初中学校里有老师来动员季翔鹜去县里的职业高中学习,每年还可以有1500元的补助。
为了让职高有“米”下锅,每年职高都有招生任务,各乡镇的初中都有向职高送新生的任务,完成任务有奖,完不成任务受罚。
老师说学习一门手艺,将来就可以找个技术工作做,挣的钱比打短工多,但出的力比打短工少。
季翔鹜研究了一下老师手里拿着的学习科目表,感觉那上面的技术都太陌生,太不实用。
至于每年1500的补助,对季翔鹜更是没有丝毫的吸引力,这点钱还不够他每个月给别人家打短工挣的钱多。
学技术哪家强?中国XX找XX。
不知道这句顺口溜的老百姓可能很少,这是这家学校的成功,却也是整个职业技术教育的不成功。
那么大的一个国家,大家居然只知道一家职业技术学校,这不正说明职业技术教育的不成熟吗。
职业技术教育在工业发达的地区尚且如此,在以农牧业为主、工业落后的边远地区,更是形同鸡肋。
职业技术教育是件好事,不过目前它还有许多工作要完善。
县职业高中的老师几乎都是从各个初中、小学学校抽调去的,他们只会捧着教材照本宣科,即便是理论知识也不过是一知半解,就更不要说实践操作和动手能力了。
这种半吊师傅教出来的学生连半吊都达不到,又何谈进入社会实践劳动。
季翔鹜想起同村的比他高几级的学生,曾经有去职高学习过的,但大多数都是在职高半途而废。
于是季翔鹜谢绝了老师的好意,下学后就在山里混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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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翔鹜进入村子后不久,那位从雷击下逃生的人,便出现在村子外边的山坡上,眯着眼睛仔细地观察着村子。
良久之后,此人在村东边的河边,将自己的头脸洗了洗。
这时,便能看清他的真面目了,是一位年约花甲的老人。
清洗干净,老人向村子走去,快到村边的时候突然消失不见——隐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