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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孤礁归湾

但此时已顾不得许多了,方承忙收拾了心情,匆匆离开陆海阁,回到自己居处。用过晚膳之后,方承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脑中全是那垂云掌法。方承生性随和不假,但骨子里却也有几分倔强。这垂云掌法越是难学,他便越想把它练好。过了许久,始终还是想着的还是那么垂云掌法的一招一式,一点睡意也没有。方承看自己实在睡不着了,索性下了床,步出房间,踱步来到山庄大门前面。此时早已过了掌灯时分,山庄里除了值夜的护卫,多半也去就寝了,山庄大门也关了。方承来到门前和把守的护卫言明来意,道是要出去走走。几个把守的护卫互望了一眼,凑到一起商量了一会,最终还是给方承开了门。

方承收拾好心情,趁着夜色缓步来到海滩之上。他中想着垂云掌法的招式,心有所思,便有所动,随即便在海滩上演练了起来。夜色沉静,涛声徐徐,这个时节倒真是练功的好时候,好地方。只是方承试练了几遍,都始终不能让自己满意。更糟的是,演练了一会,他居然只记得后面三式掌法,却把前面的两式给忘了。这对方承来说,更是绝无仅有的事情。方承第一次意识到就算在自己最擅长的武学一脉,他也有力所不及的时候。

此后十几日光景里,方承把几乎所有的时间全放在了修学垂云掌法上了。但进展甚慢,常常是学了五六招,过后不久又只记得其中的三四招,次日又得另找时间被过。就这么,方承好不容易硬是把前面的三十二式掌法全给记熟了。

这些时日因为沉浸于武功修行,其他的如情感方面,方承便扔在了一边。心有寄托,便不会觉得太过苦闷。这个道理,任谁都能懂,方承自己也明白,所以便尽量让自己迷上武功,尽量不去想这些事。只是一旦静下来,多少还是会回忆起一些前尘往事。这当中也有不少是与沈虹相处时的回忆,只是方承此时再想起这些事之时,心头的痛楚已经越来越轻了。反倒是,当他记起与嫣儿那极少的相处的情形之时,时而会心而笑,里面懊恼后悔,可谓五味杂陈,难以言表。

嫣儿这一去十几日,却是毫无音讯传来。方承久不见她,颇有些担心,也有些想念,便托青萝去询问,但回来的消息却似泥牛入海,半分明确的回复也没有。方承心中挂念,却又不好意思在青萝面前表现的太过明显,无奈之下,他只好自己跑到渡头上去打探消息。他去的次数多了,渡头上的人也认识了他,他们都猜到了方承为何而来,却都是笑着不去点破。但方承自己却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便没再去了。他见离着渡头二三十丈处有块大礁石,在那边渡头上的情形能看个七七八八,随即便转到此处。有时在那里打坐调息,有时是在上面试演垂云掌法。

这日方承又坐在礁石上调息打坐,耳听海风呼啸,波涛拍击之志,心境畅然无忧,很快便进入了物我两忘的境界。也不知为何,他在此处修练内功,效果甚佳,或许是海天辽阔,通达心境的缘故吧。他正运着大小周天,耳边忽的传来了一阵声音:“呆瓜,快离开那里……”按理他此时已进入定状态,外界任何响动都应该是充耳不闻,视而不见才是。却不知这声音为何却能直达心意。但此时方承也顾不上想这些了,他听那声音清脆如落珠,不是嫣儿还有谁。这声音之中颇感焦急,方承赶忙收了内力,睁眼起身。他起身的那一刻,却不由得被眼前的情形给愣住了。

只见眼前已是白茫茫汪洋一片,之前他用以借力驻足的零散礁石已全都不见了,只剩下他脚下这块礁石孤零零的悬在海天之间。而且,就是他脚下这块礁石,在海水拍打推送之下,也被浸袭的只余下了数尺方圆露在水面之上,眼看着便要被海浪尽数淹没了。

方承大是骇然,这十余日来他天天在此礁石上练功休息,一向如常,还从未遇上如此情景。这番变故,让他有些不知所措,茫然间有些无所适从。这其实也怪不得方承,他长居内陆,哪里知道什么叫海时,什么是海上潮汐变换。今夜月圆如盘,正值十五,是值每月的大潮之时,又逢东南台风迅猛,推着浪头高了三分,所以才成了这般光景。

看着眼前这茫茫一片汪洋,方承顿时愣在了那里。此处离着岸边最近处也有二十来丈,以方承的轻功,如不借力纵跃几次根本别想回去。以目下情形,大概也就下水游回去一途了。只是这海岸边,海浪之下礁石林立,暗流涌动,水势又猛,比不如寻常江湖之中。方承水性虽也不错,但要在般情况下游回岸边去,还真是连两三分把握也没有。

踌躇良久,方承实在想不出什么好主意,而海水却一点点的在往他脚下浸袭而来。嫣儿站在岸边,也是看得焦急万分,偏偏又是束手无策。方承看着嫣儿着急的神情,更没了主意,只想着忙回到岸边去,心念一动也顾不得许多了,按着他这几日过来时的记忆,估摸着前方多远水下该有一块礁石可以踏足借力,心一横,足下一点,纵身跃起。他这第一纵,还真算准了地方,“啪”的一声正好落在了一块水下礁石上。落足虽可,却并不安稳,海水把礁石弄得滑溜非常,方承脚下踩都会海水,浪头又一阵一阵的涌来,只能勉强站稳。他不敢多做停留,只恐时间长了,被浪头推下海去了,当即又再纵身跃起,向第二个落脚处纵去。只可惜,他这次就没第一次那般幸运了。方承的记忆还是比较清晰的,第二块落足的礁石位置也找得很准,只是他在纵身跃起那一刻出了点意外。因他立足的礁石已全在海水之下,表面极是光滑,他这一借力跃起,脚下却自一滑,结果纵跃出去的身子,差之毫厘,谬以千里,“扑通”一声,跌进了旁边的海中。

方承落进海里,倒也没有太过慌乱,毕竟他水性还算不差,虽然风高浪急,但他倚仗着自己深厚的内力,一时之间倒也还算无恙。但此时站在岸边观睢的嫣儿可不这么认为,她只道方承着了难,情急之下也顾不得自身安危,鱼跃而起,也跳进了海涛当中。

方承在月色之下把这个情形看得分明。他见嫣儿也跳到了海中,心下大急,忙向她游去。他这也是情急力生,本来这波涛极是汹涌,他想自己移一下身子都难,只能顺着水势,暂求一时的喘息。他这一急,却生出了一股不可思议的力量,竟抗住了波涛的力量,一点点向嫣儿移了过去。嫣儿也看到了他,借着水势,也向方承移动过来。两人在海中折腾了一会,好不容易挨到了数尺之远,方承伸出手与嫣儿递过来的手扣在一起。两人强扛波涛的推搡,靠着掌间相握之力,硬是聚拢到了一块。

方承用手抱住嫣儿的腰,两人贴在一起,合力抗着波浪的拍打。一个浪头过支,方承抹掉脸上的海水,说道:“嫣儿,你怎的这么傻,干么自己跳到海里来……”一想到这如花般的少女,极可能因此与自己命丧于斯,他心里便有说不出的难过。嫣儿却毫不在意,咯咯笑道:“你不傻,那你非跑到这礁石上练功做什么?”

嫣儿笑的很是开心,一点也没有把此时此刻随时可能丧命这件事放在心上。嫣儿的笑是由心而发的,方承看得出来,也听得出嫣儿的话外之话。但越是这样,方承心里越是懊恼难过。他用尽全力将嫣儿搂紧,暗下决心,无论如何今天也要和嫣儿一起活着回去。嫣儿看着方承脸上浮现出的坚毅神情,咯咯直笑,说道:“呆瓜,看不出你竟也这般怕死,那你之前还……”她说此处猛的刹住了口。

方承却不太在意,他奋力划动身子,随口应道:“我现在是当真怕死,真不想死。不管怎样,都要和你一起活着回去。”

嫣儿笑道:“你现在倒真明白过来了,那今天咱们要是死在了此处,你会不会后悔?”

方承抗着风浪,顺嘴便应道:“当然后悔,后悔当初为何不早点醒悟,后悔为何到了此时,才全明白……”方承说着,忽然想到了什么,他忙道:“嫣儿,也许有一个办法可以让咱们回到岸上去。”

嫣儿正在开心,听了此语不觉一愣,说道:“什么办法?”

方承道:“这海上风高浪急,咱们根本无法相抗,但水下,应该没这么汹涌。如果咱们用千斤坠,压到水下,用龟息之法运气,往岸边缓缓移动。兴许咱们便可以回到岸上了。”

嫣儿醒悟,回道:“有道理,此处离岸边也不过十来丈,以咱们两人的内力,应不难办到。”

两人说干就干,身子一压,沉进水底。此处虽在水下,但离岸不远,所以也不甚深。两人到了水下,估略的判准了方向,相拥着一步步往岸边走去。他们唯恐被海水的浮力给浮到水上,所以每一脚都下得很沉,好让淤泥抵消掉上浮之力。但这么一来,走得也就快不起来了。幸尔两人内力都相当深厚,又都习练过龟息功,一时片刻也不用到水上去换气。

就这么着,方承与嫣儿一步步,一点点的靠到了岸边,而越往岸边走,便越好走。没多久,二人把头都露出了水面。他们长吁一口气,相视一眼,会心而笑。随着他们的脚步一点点前移,海水也开始一点点从他们身上退去,过不多时,两人终于离了海波,足落实地。到了此时,两人也都筋疲力尽了,往岸边一倒,仰面朝天,纵声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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