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争求显达的人,一定自以为是贤能的人,但是别人则认为他是险诈、偏颇的人。如果内在没有险诈、偏颇的品德,那么就不应有被人毁谤的道理,如果相信对方是险诈偏颇的人又怎么可以与他争讼呢?对方险诈却仍与他争讼,就好比触犯兕与虎一样,这怎么行呢?兕虎愤怒就会伤害人也是必然的!《易经》上说:”险诈而偏颇的人与人争讼;与人争讼必会引起众人的气愤。“《老子》说:“因为他不与人争,所以天下没有人能争得赢他。”所以君子认为争差别的道路是不能走的,从而追求超越世俗具有崇尚高义的胸襟,独自行进于三等之上。
什么是人的三等?本来没有什么功劳却自我夸耀,是一等人;虽有功劳却自耀其能是二等人,功劳很大而不自我炫耀,是三等人。愚蠢而喜好争胜是一等人;自美其能使别人崇尚,是二等人;既贤能又能谦让是三等人。对自己要求宽恕却对他人要求严格是一等人;对自己要求严格也对他人要求严格,是二等人;对自己要求严格却对他人要求宽恕,是三等人。以上数种情形,反映出为人之道的奇妙,事物的变化。一般人必须经过三种变化才能达到上等人的境界,所以不是常人所能轻易实现的。
只有对人事争让进退的道理和变化明通的人,才能处于上等而泰然自若。因此,孟之反虽有战功却不自我炫耀,反而获得圣人的美誉,管仲与鲍叔牙为齐国霸业建立大功却推辞封赏反而受到更重的赏赐。他们获得美誉和福禄,难道是通过不正当的手段获得的吗,不是的,而是德性纯粹的人自然而然发展形成的结果。君子之道自我贬损反而对自己有益处,一功而有二美;小人不知道自我膨胀反而对自我有所损害,所以因为好胜争强而事败名丧。由此看来,不夸耀炫饰反而是最好的夸耀;不好胜争强反而是取胜的捷径。对敌人退让的人,反而能战胜对手;甘愿处于众人至下的人,反而被众人所崇尚。如果君子能够看到争胜道路上的危险,独自逍遥于世俗之外的精神世界,那么他的光辉就会日日焕新,耀眼夺目,德操美誉流传于古今。
一、 以不争为争
——且两贤未别,则能让者为隽矣;争隽未别,则用力者为惫矣。物势之反,乃君子所谓道也。是故,君子知屈之可以为伸,故含辱而不辞;知卑让之可以胜敌,故下之而不疑。及其终极,乃转祸而为福,屈雠而为友;使怨雠不延于后嗣,而美名宣于无穷。
【智解】
“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老子认为:柔弱胜刚强。处于弱势而把自己摆在低下的位置,守柔弱之势、沉心敛气、辨识先机、不立危墙之下、化解危机于未萌,从而达到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效果,其境遇反倒比处于强势地位要好。此“弱”非彼弱,此弱可谓外柔内刚、弱于形而强于神,是故柔弱可以胜刚强。所以儒家、道家都教人不要过刚,过刚则易折。水处在低下的位置,其纳入的支流不都是干净清爽的;降尊纡贵、以退让求共荣有时也会被误解、被人视为愚钝可欺。只有真正悟道、以水德立命的人,才能坦然受之、泰然处之、不计一时得失,虚怀若谷、延纳百川才能成就江河之博大、泰山之高峻。正是在这个意义上,如老子所说:“为社稷主,为天下王,必然要忍辱受诟,最后到达大道无形的至高阶段。”
古今中外历史上的“柔弱胜刚强”也是不尽其数。
在中华民族的历史星河中,秦王嬴政也许是最璀璨的一颗。他十三岁即位,三十九岁称帝,九年灭了战国七雄中的其他六个国家,在政治上开创了大一统的文化,经济上创造了前所未有的规模。秦始皇灭六国建立秦王朝、修万里长城、推行郡县制、收缴民间兵器、焚书坑儒等等,用的都是强权,当时的秦始皇及其宗室勋亲比那些反抗力量不知强大多少倍,于是秦始皇就根据这种物质力量对比下了判断:秦王朝将凭借强权力量,永生永世地传下去。结果如何呢?“祖龙死而地分”,秦王朝只存在了短短的四十六年,传到二世胡亥时就灭亡了。
秦王朝短暂的历史犹如一场壮观的烟火:从功可强成、名可强就、普天之下惟我独尊到陈胜、吴广揭竿而起,诺大一个秦王朝顷刻之间分崩离析;从秦始皇到二世而折,验证了强者易折、“柔弱胜刚强”这个道理。
汉高祖刘邦到汉初的几任皇帝,为我们提供了一个与秦王朝相反的例子。秦末年间的“楚汉相争”,刘邦最终战胜“西楚霸王”项羽,将“柔弱胜刚强”演绎得淋漓尽致。但是经过秦末的连年征战,刘邦得到的是一个百废待兴的战后残局。对此,汉高祖刘邦到汉初的几任皇帝都吸取了秦王朝强权、暴政的教训,在“清静无为”的指导思想下,经过汉初几十年的休养生息,终于开创了被司马迁称为“德至盛也”的文景之治。“柔弱胜刚强”不仅适用于“争天下”,也同样适用于“治天下”。
近代欧风东渐,中国人的价值观受到西方观念的冲击,有的人一听到“不争”两个字,不问情由,就马上提出抗议,认为这是东亚病夫,颓废不振,软弱无能的体现。因而把老子贬为“祸国殃民”的罪人,把《道德经》贬为“荒唐不经”“不合时宜”的愚言。但有些人比较冷静,看出了端倪,就说:老子所说的是从道德,精神方面着眼,教人:“不要强出头”“退一步海阔天空”“舍己从人”“人家打你的左脸,你连右脸也给他打”……也有人用心更深,认为:老子教人不争,是一种“迂回战术”“不作正面冲突”伪装示弱“以退为进”的策略。
【事篇】
以不争得天下
胤禛颇有心计,细心观察,不露声色。他对皇太子的废立,窥测风向,暗藏心机。他对皇八弟允禩集团,既不附从,也不作对。他佯听父言,“安静守分”,虔心佛法,广结善缘,巧妙地将自己隐蔽起来。他对父皇表示忠孝,又尽力友善兄弟,并交好朝廷诸臣。对其同母所生的皇十四弟,却不去交结,听任其同皇八弟允禩结党。当皇太子党和皇八子党争得鱼死网破的时候,在父皇、兄弟、王公、大臣们将视线集注于皇太子党和皇八子党的时候,他以不争为争,坐收渔人之利。
胤禛为着谋取皇位,韬光养晦,费尽心机。他的心腹戴铎,在康熙五十二年(1713年)为他谋划:
“处英明之父子也,不露其长,恐其见弃;过露其长,恐其见疑,此其所以为难。处众多之手足也,此有好竽,彼有好瑟,此有所争,彼有所胜,此其所以为难其诸王阿哥之中,俱当以大度包容,使有才者不为忌,无才者以为靠。”
戴铎提出的策略是——对父皇要诚孝:适当展露才华。不露才华,英明之父皇瞧不上;过露所长,同样会引起皇父疑忌。对兄弟要友爱:大度包容,和睦相待。对事对人都要平和忍让:能和则和,能结则结,能忍则忍,能容则容。使有才能的人不忌恨你,没有才能的人把你当做依靠。雍正帝基本按照上述策略,一步一步地绕过皇位争夺中的险滩暗礁,向着皇帝的宝座曲折航进。
“诚孝”父皇。胤禛知道,博得父皇的信赖和喜欢,是自己一生事业中最为重要的事情。他抱定一项宗旨,就是诚孝父皇。如在诸皇子争夺皇位激烈之时,他极力表现出对父皇的“诚”与“孝”,不公开竞争,且劝慰父皇保重。康熙帝第一次废太子后,大病一场。胤禛入内,奏请选择太医及皇子中稍知药性者允祉、允祺、允禩和自己检视药方,服侍父皇吃药治疗。康熙帝服药后,病体逐渐痊愈。于是,康熙帝命内侍梁九功等传谕:“当初拘禁允礽时,并没有一个人替他说话,只有四阿哥深知大义,多次在我面前为允礽保奏,像这样的心地和行事,才是能做大事的人。”胤禛自己也说:“四十余年以来,朕养志承欢,至诚至敬,屡蒙皇考恩谕。诸昆弟中,独谓朕诚孝。”对皇父的“诚”与“孝”得到了回应。
“友爱”兄弟。胤禛知道,善于处理兄弟之间的关系,是自己一生事业中仅次于诚孝皇父的重要事情。他在随驾出京途中,做《早起寄都中诸弟》诗说:“一雁孤鸣惊旅梦,千峰攒立动诗思。凤城诸弟应相忆,好对黄花泛酒卮(zhī)。”表明他愿做群雁而不做孤雁的心意。他在继位之前,处理兄弟关系的主要原则是“不结党”、“不结怨”。诸兄弟之间,结党必结怨。胤禛没有参加皇太子党,也没有参加皇八子党。他表现出既诚孝父皇,也友爱兄弟的态度,使他躲避开父皇与兄弟两方面的矢镞,而安然无恙。
勤慎敬业。胤禛尽量避开皇储争夺的矛盾,极力表现自己不仅诚孝父皇、友爱兄弟,而且勤勉敬业。凡是父皇交办的事情,都竭尽全力去办好,既使皇父满意,也使朝臣口碑相传。自结婚后三十年的实际磨炼,使他对社会、对人生有了深刻认识与深切体验,为后来登上皇位打下了基础。
戒急用忍。胤禛的性格,有两个特点:一是喜怒不定,二是遇事急躁。康熙就此曾经批评过他。康熙四十一年(1702年),胤禛央求皇父说:“现在我已经三十多岁了,请您开恩将谕旨内‘喜怒不定’四字,不要记载了吧。”康熙帝同意,因谕:“此语不必记载!”胤禛是个性格急躁的皇子。他曾对大臣说:“皇考每训朕,诸事当戒急用忍。屡降旨,朕敬书于居室之所,观瞻自警。”胤禛继位后,定做“戒急用忍”掉牌,为座右铭,用以警示。
雍正的“不争”得到了什么样的回报呢?看看今存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康熙遗诏》便知,上面写道:“皇四子胤禛,人品贵重,深肖朕躬,必能克承大统,著继朕登基,即皇帝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