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7658900000001

第1章 琴魅

引子

这个世界上有一种女人是妖精变的,她们长得绝美,是祸水,只要你看了她们一眼,你的魂就被勾走了。

历和十六年七月,这个蒙着紫青面纱的女人登上了九尺六丈的腾龙阁,她从不曾看守护自己的十六银甲卫士,只抱一只紫檀古筝坐在楼颠,楼下万千贵族与百姓仰首,她却终没有看一眼,流烟浮过,有泪声滴落,她擦尽了泪,幽幽的琴声便飘了出来。

于是铁马兵戈,儿女柔肠,古筝萧杀,万千铁蹄的纵踏声传来,风声将琴推到最高,与云层一起动荡,就要化雨,女人却手指一松,高亢婉转的声音陡然落下,变成清泉。她看向云层,满黑的眸子只有一个雪白的影子。

女人的琴声像是来自天上,轻灵得有如一支羽,这尘世间再找不出二人,阶层的最底下开始有人认为她是个魅,便偷偷叫她琴魅。

正文一

历和三十六年六月,越阳城,锦里街。

我生就在越阳,在周遭许多人的欺负和嘲笑中长大,我一直不知道为什么同伴们都排挤我,直到一次偶然的机会,我听说父亲在母亲怀我时和一个祸水好上了,事情闹的很大,父亲最后被罢了官职,这件事才渐渐平复下来。所以我讨厌父亲,和他的关系一直不好。

我们是几个游手好闲的人,常常挥拳赌坊之内,扬名酒肆之中,因为挑翻了刺史的轿子在锦里街上被官兵追着跑,尔后躺在越阳最美的草坪上喝烧刀子数星星。因此别人都称我们为锦里三游子。

我们算是各有所长,羽芒曾用剑独闯山贼窝,老鬼的枪术自称越阳城内举世无双,而我以弓术闻名。

岁月渐渐依托着我们长大,凭借着多年来建立的游侠名声,为了了却生计的我们一起加入一家镖局做起了镖师。这个和平的年代,镖局的生意不是很多,我们得以像以往一样的悠闲。

“你拿到那只大雁,我们就输两个银毫给你。”老鬼坏笑着指向天,谁都知道南归的大雁为了躲避苍鹰,警觉性极强,也飞得最高。

因为对自己的弓术绝对自信,所以我大笑一声挽了弓,箭挑染起一缕银色,在天空划个美丽的弧线,直射入大雁肚子,那只大雁带着一声哀鸣跌落下来,我伸手,要我的战利品。

老鬼摇摇头:“要拿到了大雁才能给你。”

我狠狠一瞪他们,一跃而起,挎着弓奔腾起来,倔强的性子让我的脑子里一片空白,不记得自己跑了多久,甚至已经翻过了别人家的院子,簌簌的叶子被我挂落,我弯腰,在池塘旁拾起了那只大雁。

想着今晚能给自己塞塞牙缝了,我哼着歌起身,身后的风忽然裂了开,多年的经验告诉我有尖锐的兵器正往我头上来,我慌忙一滚身,还没有跪稳,四柄锐利的枪尖已经将我团团围住。

“擅入者死。”其中一个人冷冷地说,我看了一眼,这才发觉自己不经意走错了地方,来到自己绝不该来的地方。身穿罗兰纹护甲的士兵都是官宦家的卫士。

枪已经提了起来,迅猛地一刺,我的弓还在肩上,大吼着叫他停手,却知道这是惘然的,越阳虽然太平,可是杀两个擅闯官宅的平民是不必问罪的,何况还是帝都真卢卿的别院。

“清雅之地,诸位将军萧杀之气却太重。”红木制的房间里婉婉传出一个女人的声音,越过三块台阶传来,卫士们沉闷地回应一声,顺着刚才说话的首领一起收枪,他们已经知道这个女人要他们离开,他们转过身,整齐地列队走开,首领的目光和我冰冷一撞。

我拾起大雁,好奇地往这个房间看去,茵茵的树叶中,唯有这一栋房是罩在阴影下,红木的结构泛着有些阴冷的黑。

“多谢。”我蠕动嘴唇,想说些什么,脑海里却聚集不了词汇。

我转过身,大步走出,是非之地不宜久留,我一跳而起,将手搭在了围墙上,房间里却又传出了幽幽的琴声,这是一生也难得听到的清凉,仿佛一个女人的悲叹,我愣住,吊在那里,侧耳聆听:“为君采得一朵莲,为君捧得流苏簪,为君思得泪飘天,为君奏得一曲战。”

这里究竟住了一个怎样的女人?细想期间,冷冷的感觉又传来,我抬头看见那卫士首领站在门边,一直看着我。再听不清女人唱了些什么,飞快地往老鬼他们所在的地方跑去。

老鬼和羽芒正在一颗枝繁叶茂的大树下乘着凉,我跑过去,朝老鬼一伸手,然后讲述着刚才的经历。

老鬼张大嘴听我说完,指着那别院说:“你居然跑到真卢卿的别院去捡大雁,你疯了,只是两个银毫而已,真卢卿可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主!”

我没有理老鬼,通耳都是那个绝美的琴声,自言:“那是个怎样的女人?”

老鬼咧着嘴坏笑:“想女人了?得,兄弟今天带你去怡香楼见识见识,还是个没见过女人身体的毛孩子呢。”

“滚你的。”我一把打落老鬼拉我的手,对于老鬼这种人是讲不清楚的,老鬼这人什么都好,唯独贪色,以前我们都叫他老色鬼,老鬼不依,我们就把中间的色去了,叫他老鬼,只要和他扯到女人身上,就什么都成了怡香楼。

“去去,谁稀罕你去似的,我还省了这金珠,你不知道春燕身上那味道。”老鬼啧啧赞叹,“那叫一个香。”

我不理老鬼,独看着远远的院子发愣,寡言的羽芒忽然上前搭住我的肩膀:“那里住着的女人,是个魅,琴魅。”

“琴魅?”

“对,琴魅,她几十年都不老,我爷爷说她……”羽芒再说了些什么我已经听不清了。

“琴魅?”我回味着,老鬼已经招呼起我们去吃饭。

回到家我总想着那个唯美的声音,父亲叫了我几遍也没有听见,直到最后房间门被粗暴地推开,我看见怒气冲冲的父亲提着弓走进来,和着一筒子箭交到我手上,一句话也没有说。但我已知道我每天练箭的时候到了,弓手就是这样,如果很久不摸自己的弓,射出的箭就再也不会准。

黑夜里如果能射中目标,等出箭的时候才能更好的命中人。可是今天练了很多次也没有射准,我浑身像着了火一样,恼怒地拉着弓,无数的羽箭落在靶子周围,却没有一支正中的。最后我一摔弓,从院子的墙上翻出去,飞快地跑起来,我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因为我满脑子都是一个画面,一个捧着莲端坐在古筝前,流着泪弹琴的女子,我疯狂地想念着。

黑夜里很多奇怪形状的影子伏在地上,我喘着气跑到真卢卿的别院前,门前的武士庄严地伸手一引,让我摸不明白,白天还在拿枪指着我的头,怎么现在变得这么客气?可是我顾不得细想这些,从蛇形的小路间绕过那些低矮的橘子树,一直走到红木的房间前,房门大开,里面燃了一蓬灯火,火光透过帘子洒下,女人的影子映在帘子上,伸手抚琴。

“你让他们放我进来的?”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身影像一种神圣,让我不敢上前,只好站在院子里问。

女人的头微微低下。

“为什么?”我想上前,女人摇摇头,只好又停住了脚步,夜静得很深。

她一直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弹起了琴,那像是高高的清泉滴落,在这个夜里晕了开,打破沉默,又与沉默融合在一起,声音极高,又像极低。我听着琴声闭上了眼,看着漫天蝴蝶在我的眼前飞过,我随着琴声一直飞,那里有一片草原,草原上坐着长发的女人,她在弹琴,我想飞过去,琴声却忽得断裂,仿佛一首不完整的曲子。

“小女子已经弹完,请。”女人跪在琴前,伸手指向门边。

“你到底是怎么知道我要来的?”我踏上一步,伸手撩帘子,帘子被轻易拨开,我看到了……我看到了一头及腰的头发,她已经别过身去。

“我是一个魅。”她转过头,长长的头发遮蔽了整个脸颊,只有右眼的瞳仁从发隙中透出,我看清她的眼,像没有光芒的星星一样黑。

是的,她是个魅,所有的魅都是精通灵术与星相的,所以她知道我要来。我想着,一直忍不住想看清这个女人头发下的脸是怎样,她的脸好像在我脑袋里一直浮现,我空白了脑袋,伸手去拨弄她的头发。

“你该走了。”她垂了头,我的手划空,擦着发尖流去,这时才知道自己已经很唐突了,只好点点头,转过身离开,她的声音又飘了起来,“每晚的这个时候,我都会在这里弹琴,你可以进来听,但不能走过这个帘子。”

我回头,想告诉她我一定会来,可是屋里的灯已经灭了。我黯然地走出真卢卿别院,但想到自己已经被她邀请,心里又泛起一丝喜悦,走在大路上不禁哼起了小曲。

正文二

回家以后理所当然地被父亲狠狠骂了一顿,但是无妨,我已经这么大了,他也不会再用木棍打我的头骂我‘射拐子的’。之后的整个夜晚我几乎都无眠,一闭上眼就是那满头漆黑的发丝,我懊悔地拍着床头,怎么就停下来了呢,真该拨开她的头发。

也许还可以吻她,老鬼说女人的嘴巴都是很红很鲜艳,触上去很柔软,而且有股香味。我一直幻想着魅的下巴往上会有一抹柔软的朱红,里面有很香的味道,想着想着在疲倦中入睡。

之后很多个夜里我都翻过我家的围墙偷偷去那里听她弹琴,我想她的琴弹得这么好,就是国手风挽月也比不上她,而她的琴只为我而弹,每每想到这里,总是不胜狂喜。

“小猩猩!”老鬼在门前大喊着,我走出去,看见很多人在往南边跑着,那情景,就像是前面有人在免费发米,而后面有无数挎着重刀的骑士在追逐。

我看见有个人鞋子丢了都不管,嘟囔起来:“飞那么快,难道蛮族打到越阳来了?”

“蛮族打到扬州去也打不进越阳来。”老鬼低低咆哮着,“你最近都搞什么去了,整天神神秘秘的,连今年帝都挑选将才都不知道么?”

“将才?那可没我们的份,都是给了贵族,哪儿论得到你我。”我扁扁嘴,除了蛮族,哪儿都是这样,有时也恨自己为什么不生在蛮族,凭我的弓术起码也可以做个偏将。

“不是什么大职位,可是听说虎牙骑和森罗阎王都在招人呢,运气好的可以当个小队长,运气差点也可以当个小卒子,比我们在镖局里强多了!”老鬼的脚已经开始跳了,“去不去,你不去我可去了!”

虎牙骑和森罗阎王,都是陈国一等一的精兵,加入虎牙骑是我很久以前的梦想,但我摇摇头,现在我满脑子都是那个魅的影子,如果离开越阳,就再也看不到她了,真不知道自己要疯成什么样。

“不成气的家伙!”老鬼骂了一句,一撩腿就消失在人山人海中,我转过身,看见了父亲青色的袍子。

“进来。”父亲用极柔和的语气说着,是我这一生第一次听到他这样对我说话,他推开了门,里面用窗帘遮掩着,以致于七月的太阳如此猛烈,也仅仅在屋子里留下几个灰蒙的影子,像极了被束缚在影子里的人。这就是我们家贡奉灵位的地方,冷家祠堂。

“你为什么不去,虎牙骑不是你的理想么,你不是每次都指着北边的星辰说恨不能纵马以卫疆土么?”父亲大声说着,阴影里我看不清他的脸,可是我想象得到他的青筋暴起。

我低着头,没有回答,父亲叹了口气,语气柔和下来,只是短短的瞬间就像老了许多:“我们冷家没落许多年了,我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你的身上,我用尽心思教你弓术教你兵法,从一出生起就已经注定你不能一辈子守在一无是处的镖局……”父亲到底说了多少我完全听不清了,可是我却清晰地看到那影子旁,父亲略白的鬓发荡在一抹阳光里,于是我点了头。父亲真的老了。

于是我挎了弓出门,在报名的地方看到了羽芒,羽芒告诉我说:“其实我不想去当什么骑兵,真的,我宁愿在这里坐一个普通人,每月领几个金珠,和青儿守在一起就好……”

“那么你为什么还是来了?”

“是父亲让我来的。”我看见羽芒的脸上满是阴影,表情木纳。

一时我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他,我的心也和他一样惶恐着,我也木纳了表情:“我也是。”

只有老鬼兴奋地走进了考场。

这该死的天忽然就阴沉了下来,仿佛当刚才的太阳不存在,竟然勃勃下起了大雨,本来我是很自信通过考试的,事实上这考题也确实难不住我,我轻易地发箭,洞穿了属于我的靶心,可是在雨中我不知中了什么邪,抑制不我心里的狂涌,一瞬间我想起了那个魅,想起了那些琴声,于是我乱了,我不知该如何释放,苍然间又从身后取了三支箭,手指依次松去。

是的,我轻易地三箭齐中一个靶心,可是主考官却咆哮起来:“要是军队里都像你这样为所欲为,每个人的都当英雄,打仗还没冲到敌人面前就已经乱了,还有什么纪律可言!”

我丝毫不为所动,他大叫一百三十号失格,我只是冷冷地在雨中转身,但不沮丧,也许对不住父亲,可是我留在这里就可以见到她,我甚至庆幸自己做出了这种莫名其妙的举动。

“慢着,你叫什么名字?”就在我走出考场门之前,碎花铠甲的将军拍了我的肩膀,于是我告诉他我的名字,将军淡然一笑,给了我一块令牌,“明晨在这里报到,否则军法处置。”

将军就这么远去,羽芒和老鬼也出了考场,老鬼看着我手中的令牌大声惊呼:“百夫长,你竟然得了百夫长的牌子!”

“你喜欢你就拿去吧。”我随意地将令牌抛在天空。

“你丫丫的,不知好歹的东西,你知道这次百夫长总共有多少个么?森罗阎王一个,虎牙骑一个,总共才两个!”老鬼看我丝毫没有听见似的,不禁也没了兴致,讪讪地闭了嘴。

百夫长么?我看着那个牌子发呆。

终于挨到了晚上,父亲和母亲帮我收拾着行李,虎牙骑驻守在陈国的最北边抵御蛮族,谁也不知道这一去会是多少年,母亲念叨着北边天冷要多加衣服,染了风寒要及时用药,都是很多琐碎的事情。父亲只是简单地说了一句,要衣锦还乡。

但我始终一句话也没有说,我在等,等他们离开,我好去见那个魅。可是父亲母亲喋喋不休,我实在忍受不了煎熬,打着找老鬼和羽芒最后喝一次酒的幌子离开家,飞奔向真卢卿的院子,好像远远就可以看见魅坐在房间里等我。

事实也确实如此,那些守卫对我的到来已经见惯不惊,很轻易地就让我进去,我走到熟悉的地方,魅的影子如期出现,我默然盘膝坐下,像往常一样,任由琴声从耳际灌入,往日里惊世骇俗的曲子如今在耳朵里全成了一阵风,左耳进,右耳出,一刻也没有在脑子里停留。

魅的手影一直在琴上跳跃着,我则一直思考着我要怎么对她说。我想我应该告诉她我要走,去最北边最冷的地方做百夫长,当然这只是暂时的,很快我就会成为一名将军回到这里,然后我想我应该告诉她等着我,如果我回来的话,我一定要娶她,最后结束的时候我应该撩起她的帘子和她的头发,认认真真地看她一眼,然后吻她那柔软的唇,这样她就记住我了。

这种情景一直在我脑海里重复了好几遍,我第一次迫切地希望琴声停下来,我这么想着,琴声就真的停了,帘子上的人影呆滞着,我必须打破这份沉默,我今晚的时间实在不多了:“我明天就要离开这里了,以后很长的时间都不能来这里听你弹琴了。”

我在等她问我去哪里,以便能继续我脑海里的构思,她却是点了点头:“去那最北最冷的地方是么?”

我一愣,这才记起她是一个精通灵术与星相的魅,也许她早就知道我将要加入虎牙骑,说不定连我刚才的想法也知道了,我不禁脸上一红,她继续说着:“最北的星辰下,你的身体将会在狼的爪牙下撕裂,血液将带走你最后的生命,你会永远留在那里,永远也回不来。”

死,这就是我去那里后的命运么,死在几只狼的爪牙下?我哭笑着摇头,全然忘记了自己来找她的目的,她继续说着,手指又动了起来:“为君采得一朵莲,为君捧得流苏簪,为君思得泪飘天……”琴声又响起,是我最初闯入这里时她所弹唱的曲子,仿佛有着极大的意义,漫天的星辰都投下了光芒照向我,所有的星辰都围着我旋转,那光芒越来越甚,几乎将我吞噬。

“为君奏得一曲战。”当的一声,琴声落幕,光芒停止了旋转,蜂拥向我的身体和我的弓,我感到骨头在撕裂,无数星光像蚂蚁一样啃食着我的骨肉和血液。

“带着你的弓,那上面有我的意念,它会守护着你。”

我的疼痛开始消减,直到完全没有,才再看向帘子:“你为什么要帮我,就因为我翻了墙进来拿那只大雁?”

她疲倦地挥挥手,要我离去,我还不想走,可她似乎是很累了,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选择离去,我不想在她眼前落下一丝不好的印象。

“慢着,”她忽然叫住了我,“你难道就不想看我一眼么?”

是的,看她一眼,我等这个机会已经很久了,我颤抖着转过身,伸手向帘子。

正文三

军营的生活并不像我想象的那样紧凑,我也没有像预想中的那样得到重用,说是一个百夫长,其实只是领着四十个虎牙骑驻守在夜北外六十里的一个小镇,警戒蛮族的掠夺。只是警戒,如果真遇上了蛮族掠夺的大军,我们这几十骑恐怕还不够塞牙缝。

这个叫屈岩的小镇孤单而又艰苦,我们驻守在那里,平淡得有些无聊,我是这个队伍里职位最高,也是最年轻的骑射手,那些称我为头儿或长官的人反而照顾着我,把最浓的粥和最香的肉饼子都留给我。

除了执勤和训练,我们会在镇子里四处游荡,他们看着那些并不美丽但是温柔的女子吹起口哨,然后兴高采烈地说他们要取这样一个能织出漂亮绸子的女人坐老婆,再生个儿子教他射箭。而我在这时会想起那个弹琴的魅,快乐地像吃了块蜜糖,尔后又悲哀起来,我竟然一直忘了问她的名字。

今夜睡觉的时候我们依旧握着弓,谁也不知道蛮族什么时候会烧杀到这里,也许一觉还没醒,脑袋已经搬了家,这个夜晚寒风如歌,月亮的光芒洒得整个地都是一片洁白,睡得正香的时候小耗子摇醒了我:“头儿,有蛮族来了,就在三十里外,至少好几千。”

“头儿,怎么办?”他们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该报信的报信,该拼命的拼命,还能怎么办。”我布置了下来,小耗子去报信,其他的人都留下来,我知道我们不能走,我们是镇上所有男人和女人的唯一依托。

每个人的心都在颤抖,谁都知道小耗子赶过去,夜北的征文批下来,再出征到这里,至少需要一整夜的时间。我看一眼远处,已经隐约可见骑兵的影子,等他们来了我们早就被人砍成肉块了,于是我一挥手:“等不到了,现在你们可以选择,愿意跟我出去拼了的,如果能活下来,国主的奖赏大家一起分;怕的人,现在可以走了。”

“头儿,你说冲了谁还敢往后退,咱们可是你的人,”年纪最长的仲叔笑了起来,“虽然在你手底下一直都不服气。”

大大的狼旗在对面打起,野狼团,是蛮族最为血腥凶残的骑兵,传说野狼团的将军最喜欢吃刚死的人肉,这支骑军所过之处无不尸横遍野,掠夺去的战俘也会一一宰杀。看着青色的旗帜我忽然想起了魅的预言,狼将会撕裂我的身体。

“冲!”可是此刻的我们已经毫无畏惧,随着众这人的大声呼喊,夜猛然炸开,我们纵马前进,对面的军队想不到我们几十骑居然冲向了数千人的大队,爆发出一阵大笑。

我们在马上发箭,最前排的几名狼骑载到了下来,这样的情形仅仅持续了一瞬,大片的箭雨落了下来,我在马上发箭,身旁仲叔的血溅到了我脸上,我没有停下来,我已经看到了野狼团的将军骑马立在阵前,他鲜红的铠甲就像血液一样刺眼。

只是两百多步的距离,我扣了三支箭,三箭齐发,三条诡异的弧线在黑夜里交错在红衣将军的胸前,他依然屹立不动,箭将会穿过他的胸口。血从红衣将军眼前飞了出来,可不是他的,只是身旁的一个护卫跳了起来,在空中用身体接下了三枚羽箭!

我的脑袋一片空白,这是我仅有的机会,下一刻箭雨就将我覆盖,我的腿上、手上、背上都中了箭,身下的战马也中了很多箭,哀号着倒地,我被狠狠摔在了地上,张嘴喷出一口血,这才发现身后所有的兄弟们都已经倒下。

红衣将军提了长长的斩马刀上来亲自取我的人头。我咬紧牙,可是意识开始模糊,我想动,手上已经没有感觉,我使劲挪动着手,手指上终于传来感觉,是我的弓,我的弓还在,上面沾满了我的血。

“带着你的弓,那上面有我的意念,它会守护着你。”我想起了她的话,我的弓还在,她与我在一起!

不能死!我在心里大喊着,她的声音支撑起了我,我握紧弓,一跃而起,红衣将军正在冲近,我有信心射中他,尽量平复了心情,我伸手到箭壶,没有,里面已经没有箭了!红衣将军已经冲到我面前,斩马刀挥下!

再也见不到你了。我悲哀地想着,徒劳地用弓去封那巨大的斩马刀,战马的鼻息腥臭地喷到我脸上,马背上的人在嘲笑着。刀劈在了弓上,弓竟然没有断!反而因为红衣将军的劈砍溅射出了无数的星芒,它们渐渐汇聚成一个女人的影子,我认得她,她是那个魅的影子,红衣将军愣住,影子轻飘飘地没入将军的身体,没有任何征兆,将军轰然倒地。

可以见到你了。我长出一口气,整个人像被抽空了,倒在了地上,在晕厥以前我听到那些骑兵惊恐地喊着妖怪,一边驾驭着战马逃离这个可怕的地方。

尾声

一片鞭炮声和大红的地毯铺垫,我衣锦还乡,帝都的大臣们都夸我是第一个仅仅用了两个月时间就从百夫长做到副将的人,他们说我会是陈国将来的将星。老鬼和羽芒也专程赶回来探望我,老鬼说希望转到我的部下,我告诉他说好,有空就把军籍转过来。父亲则大笑着回应人们的奉承。

我顾不得理这些世俗的礼仪,我心里只装着她,我要见她,迫不及待,于是我牵了马,默默走到真卢卿的别院,仅仅两个月时间,门前的护卫已经消失不见,只有一个老婆子在打扫着门庭。

“头儿,您真要去,我听说那可是个魅,会吸人的精魄来保持自己的容颜。”小耗子在一旁提醒我。

我没有理他,轻声敲响别院的门,空荡的回音转了一圈又回到耳朵里,依旧没有人来开门,我静静站在门前等候。老婆子走了上来:“将军要找里面的人吗,她已经不在了。”

“您知道她去了哪里?”

“死了,死了。”老婆子念叨着,“这里以前住的是一个魅,听说几十年的都不老,可是两个月前她忽然就老了,连头发都白了,可怜哟,死的时候一直望着一幅画,好像在等画里面的人回来。”

“死了?”我惊讶地瞪大眼,不能接受这个现实,难道是因为那个术,她为了救我而牺牲了自己?

“是啊,听说整个身体直接就散了,连骨头斗没有留下,后来真卢卿大人就让我看管这里,她的画还在我这里呢。”老婆子像许久没有人说话了,替我开了门,喋喋不休地取出了那幅画展开。

我看过去,那幅画上面是一个拿弓的年轻人,神采飞扬,眉心有一颗大大的红痣。

父亲!我心里一惊,想起了幼时偷听到的那一番话,顿时明白过来,为什么会让我轻易地进入真卢卿的别院,为什么会弹琴给我听,为什么会用生命来保护我,原来一切都只因我是父亲的儿子。

红木小屋的门仍旧大开,帘子在风中飘荡,古筝依然放在帘子后,只是弹琴的人已不在。

“你难道就不想看我一眼么?”这个声音再度响起,我将手定格在了帘前,转身离去。

心里不知是感动,还是悲痛。

魅:在最初是精神虚体,它们是由大地上飘散的灵气凝聚而成,它们会慢慢凝聚成人形,对法术与灵力的感悟极强。魅的寿命与普通人相等,但容貌自凝聚成形的那一刻起便不变,为了融入人群它们甘愿忍受一切痛苦,然而在人群中它们却又始终是孤独的异类。

同类推荐
  • 天地战皇

    天地战皇

    有一个地球人叫钟源,他能吸收元素的力量,他能掌控元素的力量。他重生到了中洲大陆,五国战乱之地。他无敌了。你有五十万大军?一拳打死。你以剑入道无敌?一拳打死。你至高无上皇帝?一拳打死。被莫名其妙的奉为宗主,被莫名其妙的顶礼膜拜,凡人以为他是神,修行者以为他是妖。不管是谁,钟源都要打破这天,踩破这地,挖掘世界的真相,如果真相不能让钟源满意。那么。一拳打死!PS:这是一本爽文。没有婉转,没有曲折,一路爽到底。
  • 苍穹云

    苍穹云

    云迹大陆,强者为尊。宗门鼎力,斗乾坤破苍穹,逆天修行。
  • 荣耀英雄

    荣耀英雄

    每一个成为英雄的人,都有一个故事,一段艰辛的旅途。
  • 青春年龄

    青春年龄

    对于梦的梦想,故事发生的时间无从考究。故事主要在两条主线中展开,青春和历史。从青春开始,与历史的因果交集,带我们进入到另一个世界。小说分四个部分,安宁小县、渔村与海、地球天外村和一生的秘密。青春,是多么的美妙,人性的美在此时绽放,而对文明的思考是一直在努力体现的。以期为读者呈现出一个人性美的理想天堂世界,关联到文明的深层理解中。
  • 斩痕破

    斩痕破

    斩痕一出,锋芒毕露!斩痕再出,谁与争锋!斩痕三出,傲视苍穹!
热门推荐
  • 时间逆流

    时间逆流

    他,一个掌握时间异魂,可以让时间加快或者停止,但是还无法倒流的国家特殊组织精英人员!他,是一个表面诙谐,实则是个在特种作战范围内令世界各地都瞩目的只有二十三岁的超级新人王!一次本以为短暂的保护任务,却牵扯出一段缠绵的感情。杀伐!阴谋!利益!爱情!通通朝他袭来!以我热血征战,以我柔情写诗。天苍地茫,时间终会逆转!
  • 根本说一切有部毗奈耶随意事

    根本说一切有部毗奈耶随意事

    本书为公版书,为不受著作权法限制的作家、艺术家及其它人士发布的作品,供广大读者阅读交流。
  • 北笙以北

    北笙以北

    本文讲述了苏伊曦的恋爱成长史以及围绕在她身边朋友们的爱情故事,最终反抗家族在一起的感人事迹,人都是会越长越大的,越看清的多就失去的越多
  • 狂宠:纨绔九小姐

    狂宠:纨绔九小姐

    『天若有情天亦老』她,二十一世纪的顶级杀手,一朝穿越,她涅槃重生,这大陆又将会变成什么样?有美人儿老爹和绝色的哥哥姐姐们的爱护,师兄师姐们的呵护,师傅的护短,外加自己的变态灵力,谁敢欺负她?捡来一个被家族遗弃,无家可归的“小可怜”,长得还挺妖孽,实力也蛮变态。不错,本小姐就勉强收了你吧!一路东行,路上遇到各种各样的人,终是回到属于自己的地方。真心交付,她与他携手,笑傲天下!
  • 全球在线之时空纪元

    全球在线之时空纪元

    韩天宇在玩游戏时,竟与阎王签订了时空交流的能力契约,刘天宇只能与时空为伴,在时空中且看其如何以一人之力守护时空。
  • 叶晓峰纵横玛珐大陆

    叶晓峰纵横玛珐大陆

    叶晓峰无意在传奇游戏中打到一个空间传送戒指,被传送到玛珐大陆(《热血传奇》游戏里面的世界)并附身在一个叫二牛的青年身上。为了回到现实的世界,不得不向玛珐大陆的恶魔宣战,同时还要和在线玩家争雄……
  • 一统天下之异世女王

    一统天下之异世女王

    某日,一个身着怪异服饰的极品帅哥,“嗖”地一下出现在我的面前,说什么“我是另一个世界的女王!”虾米,没搞错吧?不过你再怎么着急,你也得征询一下当事人的意见吧!二话不说就强行带走我不算,居然将人家扔到一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树林里!呜呜,人家好歹也是个弱女子嘛,万一遇上危险怎么办?(本文纯属虚构,请勿模仿。)
  • 爱若不怨,千年为你守候

    爱若不怨,千年为你守候

    她人生落魄,卧轨轻生……不期而遇的他改变了她的命运……她贪名逐利,她好胜争强,他安于现状,放荡不羁……她视他为弟弟,他却久处生情爱上她难以自拔……他忽然改变初衷和黑道大哥的妹妹抵死缠绵,谈婚论嫁……望着他意气风发的穿着新郎装与他曼妙婀娜的娇妻携手婚姻殿堂,她忽然觉得自己的心被人给生生摘了去……
  • 月光下的大提琴

    月光下的大提琴

    在意大利语、英语和德语中,大提琴也被称为“塞洛”,可能就是源于这个故事……在泻湖的怀抱中,威尼斯城做着绮丽的梦,舞动在漫天棉花瓣般的雪花中。在圣马克广场的中心,威尼斯诗人马塞洛正在演奏提琴,连空中的云朵也停下来倾听。
  • 跨国情缘

    跨国情缘

    一所大学,一室好友,各有所长,各具特色,性格不同,追求不同。当她们毕业后若干年在B国重逢,会遇见怎样的人?当红偶像?霸道总裁?亦或是艺术家?当摩擦擦出爱的火花,她们会找到各自的幸福吗?且看闺蜜三人如何普出跨国爱恋的恋曲…韦童:“柳何旭,我不爱你了。”苏英:“杰克,你给老娘滚!”纳兰若:“从此相见不相识,东裔,你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