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厢做东的正是湑州的府公大人,姓陆的青年目不转睛地望向台上翻飞的身影,若有所思。台上正演到怒斩负心郎的桥段,旦朱饰演的姐姐不顾念其妹的哀求,毅然决然的杀了那个“停妻再娶妻”的男子。婆娑馆突然里响起了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大家都没有听到,大家也不可能听到。
“陆兄,以你的身份何苦如此做低,我只消吩咐左右护卫便可将此人驱逐,”陆姓男子摇摇头,“无妨,与人争这种事情我向来是不惧的,何况是刚才那个粗鄙小儿。旦朱姑娘有个比较也好,撵出去倒没什么意思。我要让他认清差距、心服口服。”
我好整以暇地出了临香阁溜达,一台子戏刚歇,看客们仍沉迷其中,旦朱谢幕下台,娉婷袅袅,大厅里一下子吵嚷了起来。我四下里扫了几眼,屏住呼吸,该来的终是来了。双手一挥敛住周身仙气,顿时觉得我还是一个挺靠谱的神仙,行事缜密,策划周全,而且第一次下界就能如此轻松的完成任务,回去之后必当令人刮目相看、大有作为呀!我喜滋滋地沉浸在无限的畅想里,忽然觉得不对劲,咦?我不是在婆婆馆么?怎么像在腾云?为什么周围一片虚空、云遮雾罩?,人群的笑语声渐稀,我的意识也落入到一片空濛。在那片混沌里,我感觉身体被一只温暖的手牵引着,一直飘啊飘,不仅没有恐惧,反而如释重负。过了一段时间,天旋地转,身体被巨大的压力撕扯着,急切地想把我拉离那只手,我没能抓牢,压力将我推进到另一个虚空,又继续一直漂浮,眼角似乎有什么东西滑落。。
婆娑馆主踉跄着从临香阁奔出,一脸憋屈,今儿是个什么日子哟,居然遇到这么两位主。临香阁里坐着的变成了府公大人和他的座上宾——陆公子,姓陆的脸色铁青,尽力压制着快要爆发的暴虐之气,众小厮都不敢近前招呼他。门外小厮甲偷偷问:“这位爷又是怎么了?”小厮乙叹了口气,道:“还不是先前的那位秀气的公子,应承了人家的挑战,现在连影子都没啦!估计是偷偷地溜了。他们有钱人呐,真是闲的腚疼,到处找乐子。”小厮甲赞同的点点头“现在不就好了,这位爷也不用与人争了,旦朱不就归他了么?”小厮乙摇头“你以为呢,有钱公子的想法跟咱可不一样,他觉得受侮辱了,被人耍了一道。怒气冲冲地跑到临香阁,眼神恨不得想杀人。”俩小厮“唉”了一声,共同感怀着身世。
婆娑馆的馆主小心翼翼地领着旦朱来到临香阁。冷凝的气氛并没有影响到旦朱的心情,她莞尔一笑,清丽无双,稍微缓和了一下紧张的气氛。府公向馆主使了个眼色,馆主识趣地退下了。旦朱与两位公子斟了酒,陆公子脸色稍霁,道了声“旦朱姑娘有礼了”,便举起酒杯一饮而尽。旦朱以手掩面稍稍抿了一口酒,丹唇轻启,“两位公子,奴家刚刚下戏,妆面行头还未及卸全,馆主便吩咐奴家至此。还望公子体恤奴家,待奴家换身衣衫再来畅叙。”“姑娘见笑,是陆某人唐突了,姑娘请随意。”这时的陆姓公子好似换了一个人,跟刚才骄狂判若两人,隐隐可见世家公子的礼仪见教。旦朱看了陆姓公子一眼,脸带羞涩地翩然离座,香风犹存,让人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府公大人看着陆公子,眼神满带询问之意,陆某人微微点了点头,说道:“有女淑娴,终温且惠。容止咸宜,观之可亲。”
忽听得一声叫喊和瓷器碎裂的声音,一个婢子惊声高呼“来人呐,旦朱小姐房里有歹徒啊!”闻听得此言,陆公子拔地而起,冲出房门,厉声问道“人在哪里?”婢子急得赶忙引着众人走向内庭。陆生公子动作最快,一脚跨进房门,正见着旦朱被一黑衣女子提着后颈处的衣服从窗口处往外跑,陆公子迅速伸出手试图抓住黑衣女子的裙裾,不料下一刻黑衣女子身形诡异地消失不见,不着痕迹。婆娑馆主此刻也带着人来了,扒着窗子瞅了一瞅,皱纹又加深了几层,随即立马吩咐小厮们带着人去街上找人。陆公子难得地皱了皱眉头,似乎在思索着什么,馆主上前陪着小心地询问“陆公子,方才可曾看清歹徒的模样?”姓陆的回答道“未曾,甫一进门只得窗户开着。”馆主道了谢之后也急匆匆地出去了。俳优婢子们纷纷窃窃私语指指点点,脸上或庆幸或惊惧的表情。陆公子仍在兀自思考着什么,府公大人这时也进来了,旦朱失踪之时他便吩咐左右护卫去寻探,并命官府的人火速赶来。府公作揖抱拳,“陆兄受惊了,且随我出来,等我府衙之人来了便再细查。”陆公子不声不响跟着府公走了出来,这时官府的人也来了,遣散了围观的群众,开始勘察现场。婆娑馆因着这变故提前歇馆,四方寂静。“可能查探到什么?”姓陆的问,“怕是难呐,近十年每隔一段时间就有一名女子被掳,任何线索都没有留下,我的属下们也无从查起,好似凭空就消失了。最奇怪的是被掳的都是像旦朱这种貌美艺佳名动一时的俳优。相当有名的俳优一个一个都失踪了。是以这些年百姓都不敢教女儿入乐藉,类似婆娑馆这种地方萧条了不少,直到最近出了个旦朱,全城百姓疯迷,是我考虑不全,以为过个几年就没事了,谁曾想如今又被……哎!”陆公子沉吟半天“你且专心查案,这几天我有事要办,无需随护。”说完不等府公回答,转身飞一般冲出了婆娑馆……